2016-11-04 11:02:11Kouji
觀影隨想：Black Mirror S2E2: White Bear
行刑場面自古以來就是作為一種慶典而存在的。
生活在古代的人不像現代人有那麼多采多姿的娛樂與消遣，對行刑場面的公開展示對他們來說便具有了多重意義的效果：在官方的認定與說法上，藉由公開行刑可以發揮殺雞儆猴嚇阻的效果；站在受害者的立場，行刑場面宣告了正義的存在，既是殺人償命的古老法則，也是還人以公道的公開確認；但從觀賞的群眾的角度來看，它除了滿足個人對人群這一社會性連結的需求之外，同時具有一種嘉年華會式的娛樂效果；最後，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會有攤販的出現，於是便伴隨著商業行為的產生。
如果說行刑場面的公開展示為平淡的古代生活增加了娛樂性與刺激性，那麼在充滿感官刺激的現代人為什麼仍舊喜歡看著一個人被施以刑罰（無論這個刑罰是否是血淋淋的或是死亡的），這個答案除了說具有一種「見證」的自我欺騙之外，更多的應該是說人性內在的「嗜血」本能在主導著這樣「看」的行為；另外我們也不能忽略，如同法庭的審判是一種舞台演出一般，行刑場面也具有一種戲劇的效果，而作為這齣戲劇的觀眾同時也是參與其中的演員，這一參與又回過頭來增強了個人對共同生活的渴求的滿足。
在這一集的Black Mirror裡，對犯人Victoria Skillane的懲罰便具有了以上這些特點：它既具有一種公開展演的效果，同時也開放參觀者參與；它既讓參觀者得以自我標謗（自以為是的）正義感，同時也讓參觀者得以滿足成為演出一份子的樂趣：它既是一種接近於司法的形式（雖然劇裡沒有告訴觀眾這個處罰是由國家施行的或是私刑），同時也是一種類似於商業的行為（雖然劇裡沒有告訴觀眾這些來參觀的人們是否要收費）。
然而，我們仍舊必須詢問，對於一個受刑人，司法的懲罰能夠到怎樣的地步？對於做出令人髮指的罪行的人，人們最直接的反應通常就是處以終身監禁或死刑，其目的，除了表面上給受害者一個公道之外，實際上是為了使這樣的犯人與社會隔離，避免犯人繼續犯罪，以確保社會的安定，進而保障國家統治的平穩。但隨著人們觀念的改變，施害者的人權也開始受到重視，這一施害者人權的觀念並不完全是奠基在「社會人」的基礎上，而多少是以「生物人」的立場來考量的。劇中的理由是Victoria Skillane所犯的罪行太過殘忍，以致於被處以死刑都無法補償她犯的罪惡，只有讓她不斷地重複經歷這樣的折磨才能達到懲罰的目的。
問題首先是誰有權力這樣做。劇中這個園區並未說明是由國家設立或是私營，如果是私營，不就與私刑無異？更重要的也許是，這個園區，無論是公營或私營，為了要持續營運必然要有經費，經費的來源為何？由於這場演出的不斷進行，每一次都有新的一批入園觀眾，很有可能的，參加的費用便是園區經營的重要收入，那麼，所謂的懲罰會不會僅僅是一種表象，實際上，最主要最根本仍是商業行為，也就是賺錢？
總結以上的詢問，關於共同觀看（與參與）對罪犯的懲戒，實際上就是人性中「噬血」的渴望，其實不必假正義之名來行之；同樣地，共同參與對犯人的懲罰，其實是一種無視司法的「私刑」（同樣也是「噬血」的心理），也不必擎著正義的大旗來行之；對於罪行，重複懲罰僅僅滿足的仍舊是人性中「噬血」的渴望，與還受害者的公道或與正義並無關係；最後，也許也是最重要的，在高倡「正義」的行為時，人們應該謹防隱藏在那激情口號下面的經濟因素：從古代行刑場所的攤販市集到今天的遊樂園區與媒體通訊，背後都是那最巨大的力量──金錢──在發揮著引導的作用。
如果走得更遠一些，Victoria Skillane的重複受罰也許是一種隱喻，一種人類因為自己的罪過而不斷遭受輪迴之苦的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