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14 21:42:26Kouji
小說價值的判準——讀Milan Kundera作品劄記(十四):《小說的藝術》〈受到詆毀的塞萬提斯遺產》
所謂用歷史的眼光思考,意謂著,從一個事件的歷史過程中去審視事件表層(現象)下面的本質,這種歷史學式的方法,儘管不同於現象學的「現象的還原」,但都意味著對事物本質的思考;在20世紀初,德國兩位思想家——歷史哲學家斯賓格勒(Oswald Arnold Gottfried Spengler)與現象學家胡塞爾(Edmund Gustav Albrecht Husserl)——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西方的沒落」以及歐洲人性危機的警語,從Husserl的演說,以小說史的眼光,Milan Kundera引出了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的「對存在的遺忘」。
Milan Kundera認為,在Martin Heidegger《存在與時間》中對所有關於存在的重大課題,都已經在400年的歐洲小說史中得到「揭示、顯明、澄清」。Milan Kundera的這一宣稱,實際上可以視為他對小說價值的判準,這個判準反過來又成為讀者理解何以Milan Kundera對所謂「批判的現實主義」小說的厭惡的線索。
關於現實主義小說,雖然人們可以說「真正的小說一定是現實主義的」(Wayne C. Booth語),但那些能夠歷經時間的考驗而流傳下來的「現實主義」小說,都不是因為它們對(醜惡)現實的揭露和批判,而在於它們在小說形式上的創新與獨特性,也就是所謂的「陌生化」(ostranenie)手段——原創精神。
這並不是說作者創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東西,而是說,作者以不同於傳統的方法來呈現真實,讓我們「感悟」到我們向來在概念上一貫「知道」的事情。簡單地說,「陌生化」就是「原創精神」的同義語。(David Lodge《小說的藝術》,盧麗安譯)
Milan Kundera舉出了小說史上幾位重要小說家的開創性,來說明小說是如何回答「對存在的遺忘」這一提問,為了清楚起見,將其條列如下:
在塞萬提斯的時代,小說探討什麼是冒險;在塞繆爾・理查森那裡,小說開始審視「發生於內心的東西」,展示感情的隱秘生活;在巴爾札克那裡,小說發現人如何扎根於歷史之中;在福樓拜那裡,小說探索直至當時還不為人知的日常生活的土壤;在托爾斯泰那裡,小說探尋在人作出的決定和人的行為中,非理性如何起作用。馬塞爾・普魯斯特探索無法抓住的過去的瞬間;詹姆斯・喬伊斯探索無法抓住的現在的瞬間。到了托馬斯・曼那裡,小說探討神話的作用,因為來自遙遠的年代深處的神話在遙控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頁5~6)
透過這樣的洞悉,也許可以解釋何以有些小說能夠成為經典,換句話說,Milan Kundera的這個判準,在當今這個小說寫作氾濫的時代,就更具有了一種對何謂小說「經典性」的理解依據。
當小說失去了它探尋「對存在的遺忘」的能力,當小說無法建立其獨特的「陌生化」形式時,即使人們仍舊稱呼它是小說,但實際上,它也僅僅剩下歷史文獻性質的現實主義功能——除去它的娛樂性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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