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3 02:19:42御村

短篇、秋色檸檬SP(一)下

「如果是親人剩下半個月生命的話,你會為他做什麼?」她不顧我的問題繼續問著。
「努力完成他最後的願望吧,畢竟有遺憾而離去是很痛苦的。像我要離開這裡一樣,我先把之前答應人家的事情一一完成,才悠閒的等著該搬去大學的日子。」
「嗯…那如果我說我剩下半個月的生命,你會為我做什麼?」她仰著頭望著天空,眼眶裡明顯的有眼珠打轉。這句話比剛剛那句話還要令我心糾結。
「妳別開玩笑了。」
「快回答!」她很堅定。
「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妳剩下半個月的生命,在這不到十五天的時間裡,我會陪著妳。」
「哈哈,你不害羞喔?」她突然大笑,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尷尬了一下。
「笑什麼啊?」
「沒啦,待會有事嗎?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沒吧,見誰?」
「嘻嘻,晚點你就知道。對了,你知道哪裡有賣煙火嗎?」
「嗯,認識一位朋友賣煙火的。」
「那你去買煙火,我回家準備一下,一小時後捷運站見。」她一說完就起身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一籌莫展,不過我還是照做了。

買了五百元的煙火,坐上公車往捷運站駛去,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上,看著公車內的人們的一舉一動。剛去菜市場採購完的大嬸,提著大小袋的東西,與隔壁的另一位大嬸討論著今天菜市場的菜價,我可以確定的是她那堆東西裡面一定有魚,因為那令人作嘔的魚腥味正在陣陣飄出;坐在司機後面的老先生不斷地跟司機交談,談論著政治話題,說什麼陳水扁的政治方針錯誤等等,雖然我不談政治,不過也暗中對這位老先生的話點頭,他應該是標準的國民黨的;在靠窗的博愛座上,一位媽媽抱著小孩正在椅子上睡覺,小孩卻不時的往他媽媽臉上拍打。

在海山捷運站下車,從旁邊的柵欄那看過去,能看見正在上體育課的學弟妹們,想當年在這體育場,我們汽車科創下新的一百公尺紀錄、田徑總錦標第一名、還有全科拿著汽車用喇叭還有旗子去繞場、還站在司令台上君臨天下,那種興奮的感覺依舊還在。在一號出口看見語楓在那等著,我便跑了過去。

「太陽那麼大,幹麻不進去裡面等?」我問著。
「我怕我進去你找不到我阿,我又沒你手機,你也沒我電話阿…。」
「對吼,我都忘了,哈哈…。」
「還笑?交出你的手機號碼。」
「手機給我,我打。」我從她手中接過手機,在上頭撥打著我的號碼。
「好了,這樣我們都有對方電話了,以後記得進去裡面等,別傻呼呼的站在外面曬太陽。」
「嗯。」妳很用力的點頭,並微笑著對著我說。
「去哪?」我與她走進捷運站,涼爽的冷氣撲了過來。
「台大醫院。」
「去那做什麼?」
「別問了,就乖乖跟我走吧,嘻嘻。」我們刷卡進了月台。
上課時間的月台空蕩蕩的,沒有學生,沒有上班族,只有要去亞東醫院的老人們。坐上往台北的捷運,望著窗外一幕幕的黑幕,聽著隨著速度而增減的聲音,心中漸漸堆起一堆疑惑。半個月生命?台大醫院?憂鬱沉悶?我不敢繼續想像,任憑捷運劃開這道謎題。到了熱鬧的台北車站,人潮依舊沒有減少,坐上往台大醫院方向的捷運,繼續等著謎題答案,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只有靠著默契進出捷運。

一出捷運出口,外頭的高溫讓我想要棄械投降,我還怕手上的煙火因此點燃爆炸。
隨著院內的電梯往上升,到了一間特殊病房,進去要戴上口罩,打開房門,看見一位面容消瘦,頭髮剩下稀疏的幾根的一位男子躺在床上,看到語楓的時候勉強露出一絲微笑,我不曉得他是誰,隨著語楓往病床靠近,我漸漸看清楚他的面孔,跟語楓有點相似,床底的牌子寫著leukemia。

Leukemia俗稱白血病或血癌,是血液或骨髓內不正常的白血球過度增生所造成的。

望著病床上面容消瘦的男子,不難猜測他與語楓的關係,語楓放下左肩上的皮包,從旁邊桌子上的袋子裡,拿出一顆蘋果和一把刀,還有一個盤子,看著她的表情是面帶微笑的,可是我從她的背影能看出她的感傷。「爸,我跟我朋友去削你最愛的蘋果給你吃,嘻嘻。」她從沉悶的氣氛中擠出一句話、一絲笑聲,我知道她的笑是苦的、澀的。說完就拉著我的手臂往門口走,我回頭對著語楓的爸禮貌性的點頭與微笑一下,便跟著語楓出了病房。

她一出病房,關上房門,隨即拿掉口罩,並摀著口鼻哭了起來。我大概懂她哭的理由,我也沒什麼追問,只在旁邊默默的陪她哭完。

「檸檬,你會削蘋果嗎?」她帶著淚聲。
「嗯…算會吧…不太美觀就是了。」
「總比我不會削好吧。吶,交給你了。」說完就把蘋果與刀子遞給我。
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我專注著削著蘋果,語楓則是不發一語的默默地坐在旁邊。我慢慢懂她所謂的半個月的意思,隨著蘋果皮一圈一圈的脫落,心中種種問題也漸漸有了解答。對半把蘋果剖開,並切成薄片放進盤子以方便進食,這次我也把語楓剖開,看到她不想讓我見到的一面。她重新帶上口罩,並對著我笑了一笑,便端著蘋果進去病房。
「爸,吃蘋果。」她把伯父的病床前端慢慢升高,以利進食。伯父顫抖的張開雙唇,語楓便把削成片的蘋果放入他的口中讓他咬一口,等著他完全嚥食完畢才能繼續下一口,吃完一片蘋果需歷時兩分鐘,看著語楓有耐心的陪在伯父旁邊,那樣的耐心、愛心,令我深受感動。

「語楓抱歉,媽來晚了。」一位自稱語楓的媽媽的女士邊開房門邊說著。
「沒關係,媽,慢慢來,這有我在。」
「這位是…?」伯母疑惑著看著我,並把手上的公事包放著。
「我朋友,檸檬。」
「你好,謝謝你來陪語楓還有她爸。」語楓的媽坐在病床旁並有禮貌的說著,右手還不忘記的幫伯父拍背。我只能傻笑的回應著。
隨後進入了一種寂靜空間,節奏性的拍打聲音,咀嚼蘋果的咬碎聲音,鼻管的氧氣排出的聲音,一切都這麼的清晰,這麼的安靜。過了約半個小時,伯父吃完最後一片蘋果,語楓便起身要去清理盤子,並示意著要我陪她出去。在走廊上我們倆並沒有任何交談,到了盥洗室,我在門口等著語楓洗完盤子出來。
「欸,檸檬。」她從盥洗室中冒出一句話。
「怎樣了?」我向裡頭回答著。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我還以為什麼事勒。也好,我正也餓了。」
「嘻嘻。」她從盥洗室中出來,手上的盤子水珠仍在低落著。我們回到了病房並放好盤子,便與伯母伯父暫時道別。
台大醫院的地下一樓有所謂的美食街,但我對醫院的餐點並沒有認何興趣。走出醫院門口,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它不是癩蛤蟆,它是高達三十度的炙熱天氣,遠眺柏油路面,陣陣熱氣,猶如阿鼻地獄在人間建立起分部。加緊腳步遠離這個『不祥之地』,進入捷運站的那一剎那,彷彿看見了天使、上帝、如來佛。
「去哪吃?」我問著語楓。
「不知道耶,我是跟著你跑耶。」
「唔,我才是跟著妳跑耶。」我反駁著。
「管你的,你要想個地點,快點啦,我好餓。」妳撒嬌的像隻貓一樣。
「那隨便吃吧,去西門町。」

刷過了捷運閘門,順勢的走到底,站在月台等著列車到來。隨著地板的紅燈閃爍,從黑暗的那端開始拂起陣陣涼風,一列一列的車廂由快轉慢的向我過來。車上難得的少人,所以空位子有很多,我與語楓便坐了下來。我手上依然拿著可能因高溫而隨時引爆的煙火。
「這些煙火要幹麻用的?」我充滿著好奇心問了語楓。
「當然是晚上拿來放的阿。」
「我知道是晚上拿來放阿,但怎麼要今天買?」
「因為,你說過,會盡力完成他想要的願望,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嘻嘻。」妳帶著笑容說著刺耳的話。我知道妳的最後一天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妳隱藏在笑容底下的椎痛。我沉默,轉頭望著窗外的黑幕。
「你知道,我們現在賺了很多錢嗎?」妳說著。
「什麼意思?很多錢?」
「沉默是金阿,哈哈哈哈。」妳硬從僵局中跳脫出來,尋找能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呵呵,如果有很多錢,那我要去日本遊走,甚至留學,因為我崇尚日本的校園風氣,所以想去體驗一下那裡的學校生活,妳呢?」我問著。
「我要買下你所有的時間,嘻嘻。」這句話瞬間融化了我的內心,這種感覺好甜,好像蜂蜜一樣。我搔著頭,害臊的繼續盯著窗外看,深怕我一轉頭看到妳,會心臟過度運用而休克。

隨著紅線轉藍線往西門駛去,熱鬧的西門町在上課時間少了點人氣,六號出口外的高溫仍然持續著,走在熾熱的街上,汗水好像免錢一樣的不停地冒出來(雖然真的免錢…)。進入萬國地下二樓,有著說大不大、說小真的有點尷尬的小的地下街,我們倆隨便點了個蛋包飯就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之後,便準備回醫院了,出了萬國,語楓望著絕色影城的看板,並拉拉我的衣袖。
「欸,我們去看死亡筆記本好不好?」
「我看過了…。」
「喔…」妳帶點失望的表情。
「妳給我個理由,我就再去看一次。」
「我想知道死神是怎麼奪走人家性命的。」妳眼神很堅定的說著。不知道該說妳單純還是傻,我想妳應該沒看過漫畫吧。不過也因為妳這個理由,所以我又看了一次的戶田惠梨香。

冷氣開放的影城,我沒後悔又來看一次,因為好涼啊!這次沒有首映的大排長龍,只有幾隻小貓,與語楓坐在視野不錯的位子上,又開始了兩小時的精神轟炸。

我依然只記得戶田惠梨香的倩影。

一出影城,漸漸西沉的太陽映照出美麗的黃金色,傍晚的風也比中午涼爽許多,妳出影城就拼命的讚揚電影的好。
「我沒想過死神是這樣奪人性命耶!」
「我不知道死神愛吃蘋果耶!」
「夜神月真帥!」
「我們等第二部出來再來看好不好?」…妳興奮的一連串講著。
坐上台北醫院的捷運,妳興奮的心情開始從高昂轉為低沉,從低沉轉為不發一語。
「死神待會就要來了…」妳望著窗外的黑幕,自言自語地說,雖然很小聲,但我聽的很清楚。
「待會出了捷運門口我先走。」妳突然轉身對著我說。
「怎麼?」
「大約我走了之後的十五分鐘,你去點煙火。」
「在出口?會被告公共危險罪吧。」
「喔…那算了,我自己放,拿來吧。」妳失望的把手伸過來。
「沒啦,我放我放我放。」
「嘻嘻,真的喔。」妳露出一絲微笑。

下了車,從出口望著妳慢慢離去的身影,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十五分鐘後,我在馬路旁公然上演了一齣煙火秀。隨著刺耳的笛聲與爆炸聲,譜出一朵又一朵美麗的景色。手機響起,是語楓的電話。
「喂?我照妳意思放了。」
「謝謝…。」妳的感謝中帶著淚聲,還有後頭的吵雜聲與機器發出的尖銳聲音。
「怎麼了?」
「沒事,謝謝你完成我爸爸的願望…他說希望在他還在世的時候,能再看一次煙火,所以謝謝…」
「嗯…伯父還好吧?」
「嘻嘻,兩分鐘前走了。」妳擠出笑聲。
「沒事吧妳?」我著急的問著「妳等著我,我馬上過去。」

我隨即把手機掛掉,收拾殘餘,便向醫院跑去,生怕警察待會衝過來抓我。坐上電梯,隨著樓層顯示表的數字提升,我焦急的心情也逐漸增加。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從我面前推過去的,是從頭到腳都蓋上被子的病床,望著伯父的病房,伯母無聲的哭泣,語楓則是紅著眼框,任憑眼淚隨著臉頰往下流。此刻我終於知道,剛從我面前經過的不是別人,是伯父,一面之緣的伯父。
他那消瘦的面容與稀疏的頭髮,顫抖的嘴唇與來不及跟他說再見的我,我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漸漸走到語楓面前。伯母看見我並抱著我大哭,連三聲的謝謝敲打著我的淚腺,我深呼吸閉上雙眼,眼淚克服不了地心引力而落了下來。當伯母放開我的瞬間,我全身無力的跪坐著,我放開喉嚨的大哭了起來,曾是一面之緣的我。

晚上,我陪著語楓先行離開醫院,伯母則在那處理後事。路上很安靜的走著,看著路上忙碌的車潮,有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心裡這樣納悶著。
在海山站我們互相道了別,她露出她最擅長的笑容叮嚀我不許再哭,並交給我一張紙條,說是伯父在我們出去吃飯的時候所寫的。

回到空蕩蕩的家裡,躺在床上,望著字跡潦草的紙條,我知道這是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所寫的,他堅持自己手寫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使我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謝謝你給語楓的一切,我會試著嘗試檸檬的』

在這簡單又俏皮的文字裡,我看見伯父的心安與幽默,翻閱背面,有著比正面更難辨識的字。我想這是在煙火一開始點燃的時候所寫的,他寫著

『Thanks』。

-完-

有了前言當然有後言,作者我本身最近又有點想碰小說了,嘎哈哈哈,我真是個懶惰鬼,偷懶半年以上了,如果不是要投稿,或許我會忘了這些吧,第九篇?我盡量。
不過最近要忙著學校嘉年華的事情,可能會底類(Delay),隨緣吧,嘎哈哈


御村 07/11/23 02:13am 於自家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