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倫鐸爾哀歌 George R.R. Martin著-續
PART-3
他輕摸一下她的手。喫完早餐,他帶她去參觀他們給他的世界。
他們並肩站在最高一座塔頂的騎樓裡。莎拉穿著綠裙,賴倫鐸爾披著灰斗篷。賴倫鐸爾讓城堡飛起在空中,飛過波濤洶湧的海洋。海中出現長頸的蛇狀怪物看他們飛過。他讓城堡飛到地底下的巨窟,鐘乳石滴著水發出奇異的綠光,盲眼的白羊在城垛外哀鳴。他笑著拍拍掌,眼前就出現茂密的叢林,有各色各樣的巨大花朵,尖齒的猿猴在樹梢啾啾而鳴。他再度擊掌,天井的土地突然變成沙灘,他們在荒涼的灰色海洋旁邊,有一隻翅膀透明的巨大藍鳥在天空盤旋。他帶她又去了許多地方。黃昏終於降臨,城堡飛回到山谷旁的山脊上。莎拉看見谷底的黑森林,就是昨晚他找到她的地方,也聽到野鴿子的淒鳴。
「這世界並不算太壞。」她對他說。
「還不錯。」他回答,手放在騎樓的欄杆上,眼睛望著谷底。「還不算太壞。從前有一次我還徒步旅行過,拿著長劍,到處探險。」他低聲輕笑。「但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對這世界每一處山谷河流都瞭如指掌,再也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
他注視著她,又習慣性地聳聳肩。「也許還有更糟的地獄,至少這是我的世界。」
「跟我走吧。」她說:「我們去找關口,然後一起闖關。還有很多別的世界,也不像這世界那麼奇異美麗,但至少你不必孤獨下去。」
他又聳聳肩膀,無所謂地說:「你說來容易。我早就找到關口了。守衛也不會攔阻我。我試過進入別的世界,但一轉眼我又回到這城堡裡。不成,我走不掉的。」
她握住他的手。「真是可憐,一個人孤獨這麼久,你一定很堅強。假如換了我,我早就發瘋了。」
他笑了,笑聲中帶看苦澀的味道。「莎拉,我已經發瘋過不止千萬次了。他們每次都治好我,每次都治好我。」又聳聳肩,他摟住她肩膀。「進去吧,天快黑了。」
他們走向她的寢室,賴倫鐸爾拿來食物──熱麵包、烤肉和酒。他們坐在床邊,一面吃,一面談天。
「為什麼你會到這裡來?」她問他,「你怎麼觸怒了他們?從前你是什麼人?」
「我也幾乎記不得了。祇有在夢裡,我才能依稀回憶起往事。但我已分不清楚,那些是真事,那些是我的幻想。」他嘆息著。「有時我夢見我曾是另一個世界裡威嚴的國王。我的罪過是我將國家治理得太好。我的子民生活得太幸福,就忘記敬拜七帝,他們的廟宇也倒塌了。一天早上我在我的城堡裡醒來,就發現我到了這裡。僕人、子民......我的世界全不見了,包括我的妻子,全都不見了。
「但是這不是唯一的夢。有時我又依稀記得,我也曾幾乎是神。我有極大的法力,幾乎超越七帝。單打獨鬥,他們中任何一個都不是我的對手。他們怕我勝過他們,聯手合攻,把我放逐到這裡來,祇留給我一點點法力。我還是神時,總是教人們彼此相愛,彼此合作。七帝就故意將這些都奪走,讓我永遠孤獨。
「這還不是最糟的。有時我又覺得,我一直就在這裡。無數萬年前,我就生在這裡。所有他們給我的夢都是虛假的回憶,故意來勾引起我的痛苦。」
他說話時,並未看著她,眼睛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他講得很慢,聲調也有如夢幻中。他講完了,從回憶裡醒轉過來。
「莎拉,你要小心。如果他們真要處置你,連你的鐵冠也保護不了你。他們會撕裂你,讓你的肉身和靈魂都痛苦不堪。」
莎拉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她突然注意到蠟燭已將燒盡。她不知他究竟講了多久。
「等一等。」賴倫鐸爾走了出去,門邊的窗戶這時又變成灰色的石牆,一點痕跡也沒有。不久賴倫鐸爾回來了,手裡多了一把古琴。莎拉從未看過這個樣子的古琴,有十六根不同顏色的弦,琴身的木節發出各種光芒。賴倫鐸爾將古琴放置在地上,琴把靠在他胸前。他輕輕撥動琴弦,古琴就發出各種光芒和聲音。
「我唯一的伴侶。」他笑著說,又撥動琴弦。琴音迅速出現又消失,其聲悲涼。他挑撥琴弦,室內便出現各種光采。
他開始輕聲歌唱。
......我是孤獨之王
空寂是我的領域......
他的聲音柔美低沉,琴聲從莎拉的頭髮間掠過。輕輕撫摸著她,又迅即消失。房內的光采千變萬化,配合著搖曳的燭光和迷幻的琴聲,似乎有千百個末曾說出的故事,交織成他的夢。
她於是看見他夢裡賦予自己的形像,高大驕傲的王者,頭髮如她的頭髮一般漆黑,雙目炯炯有神,穿著閃亮的白袍和寬大的斗篷,頭戴銀冠,身旁佩著長劍。夢裡年輕的王者毫無憂慮的神色。他的世界是充滿歡笑的世界,有柔美的象牙塔和懶洋洋的藍色運河,友伴圍繞在他四周,他的愛妻廝守在他身旁。然後突然一切都變為黑暗,他到了這裡。
琴聲變得哀愁,光線逐漸黯淡下去。她看見他醒轉過來,古堡裡空無一人。他到處蒐尋。日子一天天過去,多少年,多少世紀。他疲倦極了,幾乎發瘋,卻不曾老去。太陽由紅而橙而黃,終於變成奇異的紫色。他的世界越來越單調。他唱出永無休止的空虛日子。只有音樂和記憶使他不致完全發狂。
他唱完了,琴聲和他的柔美的聲音慢慢消失。賴倫鐸爾停下來,對她微笑。莎拉感覺自己在顫抖著。
「謝謝你。」他輕聲說,又聳聳肩,然後他拿著琴離開她的房間。
PART-4
第二天寒冷多雲,賴倫鐸爾卻帶她去森林裡打獵。他們的獵物是一隻瘠瘦半貓半羚羊、奔馳極快滿嘴利齒的怪獸。他們很難追上牠,莎拉卻不在意,狩獵本身比殺死獵物還要有趣。他們走在黑暗的森林裡,手裡持著弓箭,全身都裹在皮衣裡面,腳底的透明落葉像玻璃般易碎,踩上去就發出脆響。他們追逐獵物一整天,什麼也沒獵著,滿身疲乏回到古堡裡。賴倫鐸爾預備了一頓盛餐。他們坐在很寬大的長桌兩頭,相視而笑。莎拉望見弧窗外滾滾而過的烏雲,天色黑下來,窗戶又變成石板牆,牆上插的蠟燭呼的一聲全自動點燃了,屋內變得溫暖明亮。
「為什麼會這樣?」她問道:「晚上你為什麼從來不出去?」
他聳聳肩。「我有我的理由。這兒的夜晚,呃,不太好看。」他從一個鑲滿寶石的大杯裡啜飲著熱酒。「你的世界──你最早出發的那個世界──告訴我,莎拉,那裡的天空有星星嗎?」
她點點頭。「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我還記得,夜晚總是很黑,星星像小鑽般閃閃發光,有時可以看出圖案般的組合。我的世界的人們,在我們還年輕的時候,會給那些星星組成的圖案起了種種動聽的名字,編織出許多故事。」
「我想我會喜歡你的世界。」賴倫鐸爾說:「我的世界也有點像這樣。但我們世界裡的星星有千百種顏色,而且全像小燈籠般,在夜晚的天空裡移動。有時星星會藏在雲霧的後面,夜晚就像輕紗籠罩了千百盞五顏六色的小燈般美麗。有星的夜晚,我常帶她去划船,這是唱歌的好時光。」他的聲音又變得哀愁。
「我們也是一樣,晚上,我們很喜歡一起躺在星辰底下,凱達和我。」她猶疑了一下,看看他。
他投過來詢問的目光。「凱達?」
「你會喜歡他的,賴倫,我想他也會喜歡你。他很高,滿頭紅髮,目光如炬。凱達和我一樣,都有法術,不過他的法力更高,並且意志堅強。有一次他們截住他,並沒有殺死他,祇將他從我身邊,從我的世界裡帶走。從此我一直在找尋他的下落。我知道怎麼找尋世界之間的關口。有這頂鐵冠的保護,他們不容易阻擋住我。」
賴倫鐸爾喝完了杯中的殘酒,注視著酒杯上映出的燭光,說:「莎拉,宇宙裡還有無數個世界呢。」
「我有的是時間。我和你一樣,永遠不會老。我會找到他的。」
「你真的這樣愛他?」
莎拉勉強微笑著,卻笑不出來。
「是的。」現在輪到她的聲音迷失了。「我很愛他,他會使我快樂。我們在一起祇有很短暫的一段時光,但他真的使我快樂,七帝也拿不走這個。我喜歡看著他,看他微笑,讓他用手臂圍繞著我。」
「哦,」他說,聲音裡有一種被擊敗的意味。有很長一段沉默,最後莎拉對他說:
「我們都走了很長一段路。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古堡的窗戶到了晚上就自動封閉?」
「你走過許多世界。莎拉,你看見過夜晚沒有星辰的世界嗎?」
「當然,有好些次呢。我到過宇宙的一個角落,只有孤零零一個太陽還未燒盡。在那個世界的夜晚,天空裡沒有一顆星星。我也到過愁眉弄臣的世界,那裡根本沒有天空,絲絲作響的太陽,在海底燃燒。我曾經到過卡勒丁的荒原,那裡的魔法師點燃天空的彩虹,來照亮沒有太陽的世界。」
「這世界也沒有星星。」賴倫鐸爾說。
「你害怕見到沒有星星的夜晚,所以就不敢出去了?」
「不是這個緣故。雖然沒有星星,卻有別的東西。你想看嗎?」
她點點頭。
他一揮手,蠟燭便突然一齊熄滅,房間內漆黑一片。莎拉坐到賴倫鐸爾身旁,賴倫鐸爾沒有動,但他面前窗戶的石牆卻分開了,有光照耀進來。
天空昏黑一片,但她仍可以清楚看見四周的景象,因為昏黑的天空裡有東西在移動,並且發出光芒。天井的泥地,城垛的石塊,城牆上插的旗幟,都被照耀得很清楚。莎拉覺得很奇怪,朝天空望去。
有東西從天空窺視他們。它比眾山更高大,佔滿半個天空。雖然它似乎發出光芒,莎拉卻明白它比黑夜更黑暗。它略具人形,似乎穿著披肩和修道服,臉孔的部分卻比其他部分更加漆黑可怖。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賴倫鐸爾的呼吸聲,她自己的心跳,和遠處野鴿子的淒鳴。但在她腦海裡,莎拉卻清楚聽到魔鬼般的笑聲。
天空的人形朝下看她,望穿過她,她感覺靈魂裡一片陰暗冰涼。她動彈不得,眼睛膠住在那東西上。但那人形卻移動了,轉過身,舉起一隻手,手掌裡捏著一個小小的人形,目光如炬,不斷扭動著朝她呼救。
莎拉尖叫著用手掩住面孔。她再抬起頭來時,窗子已經不見了。在石牆的保護之內,蠟燭熊熊燃燒著,賴倫鐸爾強壯有力的手臂環繞著她。「這只不過是個幻象。」他說,撫摸著她的長髮。「從前我在夜晚常常藉此試驗自己的耐力。」他一半對自己說:「但現在我不需要這樣做了。他們七個輪流出來看守我,在漆黑的天空裡發出黑光,捉住我所愛的人。現在我不再看他們,我留在屋子唱歌。我的窗子用夜石砌成,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我覺得想作嘔。」她說,仍舊顫抖著。
「來吧。」他說:「樓上有熱水盆,你可以洗個熱澡,驅除寒意。然後我唱歌給你聽。」他拉住她的手,帶她走上樓。她洗了個熱澡,回到寢室。賴倫鐸爾已調好他的十六弦琴。她坐在床沿,一面用毛巾擦頭,一面聽他唱歌。
賴倫鐸爾展示給她看另一個幻象。這次他唱的是他第二個夢。他是天神,是七帝的死敵。琴聲節拍急促,琴身發出的光芒融合成一片血的戰場,全身雪白的賴倫鐸爾和鬼魅般的暗影交戰。他們一共有七個,圍繞著他,以黑暗的長矛刺向他,他也以火及暴風雨反擊。但最後他們還是勝利了。光芒再度黯淡下來,歌聲又轉柔和悲哀,幻象逐漸消逝,代之以無垠的寂寞歲月。
這歌剛唱完,賴倫鐸爾又開始唱另一首歌。這首新歌他顯然還不很熟悉,他修長的手指試探的撫摸著琴弦,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因為他正一面唱,一面臨時編歌詞。莎拉知道是為什麼,這次他唱的是她,她如何尋找她的愛人,經過一個又一個世界,戴著鐵冠,和把關的守衛交戰。他竟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將它們修飾過編入歌詞裡。在她的寢室裡,光芒編織成奇特的世界,白熱的日頭在海底燃燒,沸騰的海水冒出陣陣蒸氣,老術士以魔法點燃了彩虹,驅除他的世界無邊的黑暗。他也唱出凱達和莎拉的愛情。他唱得很真摯,使莎拉又想起她是多麼愛凱達。但歌聲最後停止在半途,似乎形成一個問號,回音久久才消失。他們都等待著下文,但他們也都知道到此就完了。
莎拉輕聲哭著。「謝謝你,又把凱達帶回給我。」
「不過是條歌曲。」他聳聳肩說:「好久我沒有新歌可唱。」
他又離開她,離去時輕摸她的臉頰。莎拉躺在床上好久,才漸漸睡著。她醒轉時,天色仍黑。她張開眼睛。房內似乎空無一人。但她感覺有些異樣。她仔細看,發現他就坐在房間,另一頭的大椅子上,雙手支顎,就像第一晚那樣。他靜靜坐著,眼睛專注看著床上的她。「賴倫?」她輕聲呼喚他。
「是我,」他並沒有移動。「昨晚我也坐在這兒看你。我實在孤獨太久了,不久我又要變成孤獨一人。即使你睡著了,你的存在仍然是件奇妙的事。」
「哦,賴倫,」她說。他們沉默了一會,彼此似乎在無聲的交談,然後她伸出雙臂,他走向她。
他們都經歷過漫長的歲月。一個月或是一瞬間,對他們都沒有什麼分別。
其後他們每晚同眠,每晚賴倫鐸爾都對她歌唱。白天他們就到晶瑩的海水裡游泳,在沙灘上談愛。他們時常提到愛情,但一切並沒有什麼改變。終於一個月過去了。最後一個黃昏,他們攜手走進他最初發現她的密林裡。走到谷底小溪旁,賴倫鐸爾拉著她坐下來。這一個月裡,賴倫鐸爾又有了歡容。他們把鞋子脫掉,將腳浸在溪水裡。這是一個溫暖的黃昏,微微有點風,野鴿子卻已開始淒鳴。
「你還是得走。」他說,一面仍握住她的手,卻不正眼看她。他的語氣多半像說明一樁事實,不像是疑問。
「不錯。」她說,心情也變得沉重。
「我實在沒法再說什麼。如果我能夠,我想再唱另一首歌,編織另一個夢。空虛的世界,因為有了你和我和我們的兒女,再度變得充實。我的世界也有美麗的去處。雖然有邪惡的夜晚,但別的世界也一樣有黑暗的夜晚。我會愛你,也會設法使你快樂。」
「賴倫......」她想說話,賴倫鐸爾卻止住她。
「不。我不會這樣做。我沒有權利這樣做。我還不致這樣自私。凱達是那樣歡愉而充滿活力,我卻已如槁木死灰。我孤獨得太久了,悲愁已成為我性格的一部分,可是……」
她輕吻他的手,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我們一起走吧。經過關口時,拉住我的手,也許鐵冠也能保護你。」
「你要我試,我就試試看,但這不可能成功的。」他嘆息著。「你還有無數個世界等你去。我不知道你的結局如何。但不會是在這裡。也許這樣最好。我現在什麼都不再瞭解了,但我模糊還記得愛情是什麼。就我所知,愛情從不能持久。如果你留下來,我們又都永遠不會改變,永遠是這個樣子,我們怎可能不彼此厭煩?也許我們還會恨對方?我不希望如此。」他又看看她,憂鬱地微笑了。「我想,你一定祇認識凱達很短暫的時間,才會這樣愛他。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但如果你真找到了凱達,可能你反而會失去他,愛情之火總有一天會熄滅,愛的魔力總會消逝,也許那時候你會想起我來。」
莎拉開始哭泣。賴倫鐸爾輕輕吻她,對她耳語道:「不會這樣的。」她也回吻他,兩人無言依偎在一起。
「我必須離開。」莎拉說:「但是我實在很痛苦,希望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愛你,就因為你要走,就因為你忘不了凱達,你對他永遠忠誠。你是你,你是莎拉,你行遍許多世界。我相信七帝害怕你,勝過任何一位神祇。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會這樣看重你。」
「你說過,你會愛任何一個聲音,祇要不是你自己的回聲。」
他聳聳肩膀。「就像我常說的,這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們回到古堡,用最後一頓晚餐,唱最後一條歌。他們整夜未眠。賴倫鐸爾為她唱歌到天明,但並不是很好的一條歌,述說一位流浪的吟遊詩人在某一個無可名狀世界的遨遊。莎拉弄不清這歌的意義何在,賴倫鐸爾也唱得無精打采。這似乎是最奇特的告別式。但他們都很煩惱。天明時,他離開她,講好在天井會面。
她穿好衣服出去。她穿著緊身皮衣,腰帶間插看一把短劍,微帶棕紅的黑髮披散著,鐵冠端正戴在頭上。
「再見,賴倫,我希望我能給你更多。」
「你已經給我夠多了,以後我會一直記得你。有一天,當太陽昇起,顏色變為藍色時,我會點頭說:不錯,這是莎拉來過以後,第一次出現藍日。」
「我也答允你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凱達。如果我能救出他來,我會回到這裡來。然後我們三人聯手,再和七帝鬥一場。」
賴倫鐸爾聳聳肩。「好吧,如果我不在,就留信給我。」他露齒微笑了。
「你答應過告訴我關口在那裡,現在可以說了吧?」
賴倫鐸爾指看最矮的一座尖塔。莎拉從未進去過那座塔,她注意到塔底有一扇木門。賴倫鐸爾掏出鑰匙來。
「就在這裡?」她有些困惑。「就在這城堡裡?」
「就在這裡。」賴倫鐸爾回答說。他們走到木門前,賴倫鐸爾將鑰匙插入鎖眼,設法弄開木門。
莎拉在一旁觀看,心裡覺得很難受。另外兩座尖塔看來荒涼了無生氣。天井空寂無人。遠處冰雪封蓋的山後,就是空虛的地平線。除了賴倫鐸爾開鎖的聲音和牆上旗幟拍擊的聲音,再沒有其他的響聲。莎拉突然感受到這地方的無比寂寞,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賴倫鐸爾打開門。裡面並沒有房間,祇有一堵牆和飄浮的霧氣。
「這就是你要找的關口了。」歌者說。
莎拉端詳了一陣。下一個世界是什麼?她永不會知道,但也許在下一個世界裡,她會找到凱達。她感覺到賴倫鐸爾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你還在猶疑?」他的語氣很溫柔。
莎拉的手接住短劍。「守衛呢?」她突然說:「總會有守衛的。」她迅速看天井的四周。
賴倫鐸爾嘆口氣說:「不錯,總會有守衛的。有的想法使你迷路,有的想用爪把你撕成粉碎,有的騙你走錯關口。有的用武器,有的用鐵鍊,也有的用謊言,設法留住你。只有一位守衛是用愛情留住你。但他的確是真心誠意,從未對你講過一句虛假的話。」
他毫無希望地聳聳肩膀,把她推過關口。
後來她找到了她的愛人,那位目光如炬的青年嗎?還是她仍在尋找他的下落?她下次會遇到怎樣的守衛?
她在夜裡行走時,在另一個孤獨陌生的世界裡搜尋時,天空尚有星光嗎?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也許連七帝亦不知道。不錯,他們有無邊法力,但他們並不是全知全能。而世界的數目多過恆河沙數,連他們也無法計算。
曾有一位女郎,她行遍許多世界。但她的行蹤現在已成為傳說的一部分。也許她已經死了,也許她還沒有死。消息很慢才從一個世界傳到另一個世界,而且並不完全可靠。
但是至少我們知道:在紫色的太陽下,一個空寂的城堡裡,那位孤獨的吟遊詩人仍然在等待著,並為她歌唱。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