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24 00:35:19畸欞之扇

再彈──

並非搖滾這「死物」﹝套入羅蘭‧巴特的視野﹞多高尚,只是──理解的人就會視它為「寶」,純粹是客觀與主觀上的衡量。歷來文學史上亦然,某些作者生性喜詠歌舞粉飾之辭,部分則專好打抱不平、一書怨反之文,如此而已。


長久以來,一直有個念頭,想將搖滾納入現代文學之中,作為學術研究。以資源及技術層面上而言,絕對可行,然問題是:當今島國學界有誰可理解?答案很是顯見地沮喪!


在北京、倫敦、紐約,搖滾已足以成為一種研究。北京大學某教授曾出過專書探論搖滾之種種﹝忘了名﹞,北京著名詩人暨藝文家顏峻更是評論此類音樂之佼佼。而歐美各地更多有學者投身搖滾樂思潮與文化的研究,坊間譯作亦得偶見。台灣,則僅見寥寥藝文評論者專司於此,若褪去藝文之流者,寡聞如我,僅知當今綠黨之邱義仁。


其實,以筆者主觀意見而言,欲瞭解搖滾,理同研究文學作品一般,不離乎思想、文字與時代環境的詮釋。


首舉崔健與左小詛咒作例。


前者被譽為中國搖滾教父,何也?就因為其作品具有時代性,確切反映出八○年代以降、中國青年的苦悶、惶恐,對政治、社會現象的種種疑問。


如〈解決〉寫著:「明天的問題很多,可現在只有一個。我裝作和你談正經的,可被你看破。你好像無所謂地笑著,還伸出了手,把我的虛偽和問題一起接受。」
〈飛了〉裡的一段:「我根本用不著那些玩意兒,我感覺已經暈了,渾身沒勁兒!這周圍有一股人肉的味兒,它能讓人琢磨人之間的事兒。這暈的感覺是朦朦朧朧的,不知不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你瞧!我是不是與眾不同啊?像這灰色中的紅點兒。」
〈紅旗下的蛋〉:「突然的開放,實際並不突然!現在機會到了,可誰知道該幹什麼?紅旗還在瓢揚,沒有固定方向;革命還在繼續,老頭兒更有力量!錢在空中飄蕩,我們沒有理想。雖然空氣新鮮,可看不見更遠地方!雖然機會到了,可膽量還是太小!我們的個性都是圓的,像紅旗下的蛋。」


從這處可見出崔健文字的暢達,欲表現的思想也十分強烈,完全不避諱主觀式的陳述與認知,就是直爽爽的呈現。而類似此散文式的長篇歌詞,正是崔健作品的特色,其部分作品尚被北京新派學者喻為現代文學中優秀之作。


至於左小詛咒,則身兼小說家、詩人與搖滾樂手,其部分作品亦延續崔健的色彩,但更具文學性與張力。


如〈代表〉:「他們問我:『江澤民什麼時候也能像葉利欽那樣?』『我給你江澤民同志的電話號碼,你去問他。那是他的事和我沒關係,我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就這樣,把他們當作他的敵人。我已經熟練地掌握了世界,和你們不同。」
〈招牌〉:「我們高舉思想者的長矛 / 人類視網膜裡壯麗彩虹 / 是那依舊如新布滿血絲的眼眸 / 在慾望的懸崖上撿起金拾起銀 / 在權力的帷幕後面是相同的人頭 / 名利場上的鼓舞者是可笑的金喇叭。」
〈弟弟〉:「弟弟和他的姑娘好了很多年又住在一起有四年,為了刺激她的熱情弟弟開始借錢買花送她。當發現他的女人偷偷地給一個天才藝術家寫信後,弟弟裝著不知道這件事,看了天才藝術家的畫展又買了他一幅畫,在他的女人過三十歲的生日那天送給了她」。


此種小說、散文與新詩等類性的創作,交錯地出現在左小詛咒的作品中。即便未曾聽見搭配著樂曲形式呈現,卻依舊可視為文學作品欣賞。從中,即可顯見文字與現實生活及思維觀感的緊密度。


崔健與詛咒都是較側重於以現實作為創作對象的滾客,再瞧瞧旁的,是否還可闖出其他生路?


王勇,是個頂有名的弦樂家,同時也是個道地的滾客,他的作品實驗性相當強烈,如〈安魂進行曲〉:「天地人物,無生不終。秋天它來臨,草木枯萎、灰色天空、陰魂聚散﹝離婆離婆帝,求柯求柯帝,陀羅尼帝,尼柯羅帝,毗離你帝﹞你眼睛流出恐懼的眼淚,你嘴上呼喚著未來的理想。鬼魂唱著歌曲,歡迎你的到來。世人奏著哀樂,為你送行。安息、生機。安息、生機。」
自覺樂隊〈極樂世界〉:「清泉香池,花木微風,人皆飛行,空中自在,亮麗彩虹,夢幻世界,寶樹成排,莖莖相望。眾寶蓮花,週滿世界,清風吹過,出五音響,國中萬物,嚴淨光利,交光疊影,一派祥和。」
戰斧樂隊〈轉世〉:「照著我,魂魄散,迷霧中喜我軀體。望著我,骷髏牆,透過死亡的陰影來到天台。肢解我,祭葬師,直到被天空帶走。超渡我,吾永生,光榮隨鷹背蒼茫遠去。直貢曲佳…﹝藏語:永恆﹞。」
超載樂隊〈祖先的陰影──獻給歷史上的農民起義〉:「籠罩我,透過我的衣裳。刺痛我,直到我鮮血流淌。頭頂上,是我的陰和陽。飛翔中,看到黑白混響。來吧,倚在我的馬鞍上。來吧,穿越幕穴中的牆。」
王秀娟〈美麗的靈魂〉:「隨時光不停流逝,我們會變成美麗的靈魂,飄向那遙遠的天國,遙遠的天國。也許是你先,也許是我先,摘一朵天堂聖潔的玫瑰。也許是你先,也許是我先,在天堂靜靜地、靜靜地等候。」


這些作品,均可見出濃厚的宗教氣息,可反映中國文藝青年對信仰接受的程度,這實頗令人驚艷的,尤在中國歷經十年文革之後。


這就是搖滾樂之所以號為搖滾的主因之一,亦是它迷人之處!它的格局可大可小,大者可陳述社會、歷史意見;小著可描繪週遭人事物,或是自我剖析,諸如種種,然只消抓住兩個重點:有否無病呻吟?有否媚俗求利?


日前,竇唯批判了五月天樂團的作品,而基於護己的心態,五月天也適度的作了回擊,然而內容我卻不曾記憶起。的確,竇唯有資格批判五月天的作品,畢竟,後者近於媚俗、商業性的演出,早在滾圈中被圍剿過了!


若從研究文學的角度來審視搖滾樂,說白了,搖滾就是兩種類型:道地的現實主義作品,抑或無可救葯的前衛實驗作品﹝無關乎流行,只是主觀的將作者的自我世界呈現﹞。竇唯成熟的作品,算是後者了,他由早期的人道主義,蛻變為追求道家式的空靈音樂,彷彿是一個滿腔子熱血的知青,一轉身化為只想反求靜謐的修道人般,有人說他沒勁了,也有人讚賞他的變。我只意識到,竇唯仍是個滾客,況且他還會批評媚俗的作品。﹝應有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