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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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旅客，本飛機即將降落。舊城區目前的溫度為攝氏六度，請各位乘客繫好安全帶，並記得加件外套，新城航空公司，感謝您搭乘此次班機，並祝您旅途愉快。」

噴射客機緩緩的下降，滑落在直徑約三千米的舊城機場跑道上，機上廣播不停的以多國語言宣告著目的地即將到達……

「隔了兩年，我回來了，那他呢，是不是也在這裡等著我呢？」

兩年前，我也和現在一樣坐在靠窗的位子，不過當時的我是紅著眼框離開這兒的，現在重新回到這裡，淚是不會再流的，只是有些觸景傷情、有些期待的心情、更有些莫名的慌張，總之很複雜就是了。

「請問行李托運處在哪兒？」

機場服務員：「前面的走道上左轉，再沿著指示牌走就到了。」

「謝啦。」

從空曠的機場跑道上緩緩降落之後，我順著空服員的指示入境，回到這座人來人往的舊城機場，心裡有些期待，卻又對繁瑣的入境流程感到不耐，尤其是在輸送帶上認自己的行李箱，總覺得是隔了幾世紀才瞧見「芸菲」這兩個字的牌子綁在握把上。然而最讓人心煩的在於別人的行李箱都是站著的，只有我的行李箱是躺著的，雖然無關緊要，卻又不知所以然的讓我覺得有些不吉。

「他真的會來嗎，也許他早就忘了唄？」

「也罷，誰記得那麼久以前約好的。」：出了機場、乘了交通車到舊城區之後，我一邊走在前往舊城三街的路上、一邊在心裡自問自答著，不知是不是因為這裡的天空總是很陰沉還是怎樣的、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好像會發生什麼意外那樣的忐忑不安，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唄。

兩年過去了，舊城區的景色似乎也沒啥太大的差別，高樓依舊是高樓、馬路上的車輛也從未少過，但我第一件想動的活兒並非回家，而是到「碎星」去先坐一會兒，那是以前經常和他一起去的一家咖啡吧，那裡有太多屬於我自己的回憶。

「對了，請問高老闆娘在否？」

阿洞：「喔，他剛好不在，你找他什麼事，不然我打電話給他。」

「不，不用，沒啥要緊的事，下次我再來找他唄。」

「喔。」

「茄汁義大利麵……嗯哼......麻煩再給我一杯水好了。」

那個男服務生是生面孔，大概是我離開這裡以後才來這裡打工的吧，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他的長相和高老闆有些類似，特別是那一雙長睫毛又明亮到好像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讓我不禁猜測應該是親戚之類的吧，不過我也不好意思打擾高老闆娘的工作，也想早晚回家放行李休息一下，還是下次再找她敘舊唄。

兩年前的秦先生說：「想吃些什麼？」

「我想喝茶……不，喝水就好。」

「你怎麼老是瞪著那一杯水？」

「因為水很透明……有些回憶記不清楚，才顯得晶瑩剔透。」

這水很透明，透過水而看到的世界很模糊。我好像暫停愛上了一種看不清楚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有些事情看得太清楚反而傷人，像那個姓秦的，我永遠都搞不懂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兩年前的秦先生說：「那麼……當我不在你身邊、你卻想起我的時候，就把水拿得近一些，仔細去看那個朦朧的世界，也許我就藏在裡面，如果不願想我，就把水杯推得遠遠的，你會重新看清楚這個世界完全沒有我的存在，連個影子也沒有。」

當時我不知該把那杯水拉近或推遠，所以就索性把杯子裡的水喝個精光：「那現在杯子裡的人是誰呢？」

秦先生沉默不語，只是一臉微笑的看著我一會兒把杯子拉近、一會兒把杯子推遠我便對他說著：「遠看的時候，你很像是我熟悉的人，近看的時候就陌生了。」

「為何這麼說？」

「因為我近看的時候才發現你一直在看手錶，趕時間是麼？」

「不，那只是我的習慣。」

姑且把手錶上的時間快轉到兩年後的今天，那個感覺很叛逆的男服務生、拎著一壺水就意興闌珊的走來問我說：「加不加水？」

「嗯……還是免了」：看他那一臉德州撲克的模樣，很難不去懷疑那壺水裡還加了什麼樣的好料，我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吃了那一盤義大利麵，總感覺麵條有些生硬，沒煮熟似的。

「真的不用？」

「不了。」

「隨便你。」

「結帳！」：很快的我就離開這家店了，真叫人不得不感嘆，怎麼才兩年光景，店裡的擺設依舊、氣氛竟全走了樣，但我現在更想關心的在於趕快分散注意力好讓我忘記剛剛那盤義大利麵。噢，對了，之所以會有剛剛那種看水杯的嗜好是這樣的：好像是我六歲那年吧，收到了一個生日禮物是一管萬花筒以後，就逐漸學會、甚至習慣透過很多不同的東西去看這個世界，譬如放大鏡、顯微鏡、望眼鏡、墨鏡、爹地的老花眼鏡、把手掌捲成一圈或者把紙捲成一個筒狀等等可以形成一個洞的玩意兒等等……

「你在看什麼？」

「想看麼？」

然後故意讓他看，再趁對方不在意時一拳揍過去的惡作劇。雖說是老梗了，卻還是不缺中招的笨蛋呢呵呵。那個姓秦的也被我這樣揍過不少次呢，雖然我也知道他是故意讓我揍的，但我就是要他故意！

要是他真敢來赴約，我一定會再用這招揍它幾拳的，只是那個姓秦的真的會來麼？

「人頭是會來，十元是不會來，啪！」

「人頭十八次、十元八次。」

我正在前往自己兩年前的家，就在離「碎星」不遠的舊城三街。一路上不是人頭、就是十元的把玩著猜硬幣的把戲，甚至相當無聊的統計了一次又一次。

「人頭是會來，十元是不會來，啪！」

「人頭十九次、十元八次。」

「咦，是你啊，姓秦的！」

「啊，抱歉，我認錯人了。」

沒事穿什麼黑色西裝啊，吃飽了撐著！

算了，我現在只想趕快回家，脫離這個冷到不像話的鬼天氣，然後快速的整理行李和兩年沒人住過的房間之後，就可以窩在溫暖的綿被裡面直到天明了。

「人頭是會來，十元是不會來，啪！」

「人頭二十次、十元八次。」

秦先生：「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沒啊……我有把緊張兩個字寫在臉上麼？」

「因為你不停撥弄著自己的瀏海。」

「沒……因為在我們約好的日子，你沒有現身！」

「我現在不就在你身邊嗎？」

「我不確定你是誰，也許你只是我想像出來的……你是幻覺！」

「那麼什麼樣的我才是真實的我？」

「當我想起……想不起你、卻又見到你的時候唄。」

「如果你想不起我，又怎麼知道我是誰、又怎麼見得到我？」

「因為我從來就不了解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也從來都不說，在我心裡最真實的你只有陌生，所以只有當我忘了你，看到你像看到陌生人一樣，那才是最真實的你，然後我不必知道你是誰，見到你就像沒見到一樣，那該有多好。」

「如果上天再給我們一次相愛的機會，你會願意重新開始嗎？」

「不必！」

「你既然喜歡我，為何又不想和我在一起？」

「因為你沒有來……誰會喜歡上一個和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突然間，我好像意識到自己正在扯著綿被……

秦先生：「你所掛念的，竟是一個你倍感陌生的人？」

「人頭是會來，十元是不會來，啪！」

「人頭二十次、十元九次。」

我以為是那個姓秦的，半夜裡醒來才知道是一場夢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差的關係，整個晚上半夢半醒的一直都睡不好。而床頭音響的爵士樂曲，從我按下PLAY以後就不曾停止演奏，像是在宣洩某種不甘寂寞的心情。

「人頭是會來，十元是不會來，啪！」

「人頭二十一次、十元九次。」

既然睡不著，我就索性的爬起身來看著那只正在充電的手機。

兩年前的秦先生：「走之前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等你上了飛機以後，我們就完全斷絕任何聯繫，包括手機、網路、信件等等，直到兩年後的今天，我們相約在『碎星』碰面為止。」

「為何？」

「除了給彼此一個自由的空間以外。我更想知道，當我們空白了兩年以後再見面時，是否還像今天一樣依依不捨，還是再歷經時間的消磨之後，變成了真正的陌生人了，也許到時候你不會來也說不定。」

「你知道這很……好吧，我答應你，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的，倒是你別忘了才是。」

我其實很想直接打電話告訴他已經回到舊城三街，這樣就不必在房裡瞎猜一整晚，可這麼一來就背棄了當初和他斷絕聯繫的約定，所以我決定這麼做：

「人頭是打電話給他，十元是等到明天約定的時間。」

「人頭二十一次、十元十次。」

可惜我得到的答案是：「您撥的電話現在沒有回應，請稍候再撥……」

這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過去所得到的結果，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怎樣。所以我決定先去洗個澡再打打看。

「有些赤裸裸的回憶，不是說洗就能洗去，不管我用的是冷水還是熱水！」

「您撥的電話現在沒有回應，請稍候再撥第十一次」

這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過去所得到的結果，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怎樣……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等明早天一亮「碎星」開張以後再去赴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