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28 04:00:00【生命的氣息。Tiffany】
以愛為名。
收到包裹，裡頭除了託姊姊代訂的兩罐初乳、跟姊姊要來的念佛記數器外，還多了兩個很昂貴的瓶子──太和工房的TR55負離子水壺。
姊姊的聲音從數十個日子以前，翻越逝去的日子捲繞而來。
那是中秋節的晚上，我和姊姊一家人一起回娘家為爸爸慶生，結婚以後難得聚在一起，隨著姊姊的兩個小孩加上緯緯一起玩，嘻嘻鬧鬧，氣氛相當歡愉。
雖然聊了很久，卻沒有冷場的時候，大家都想要把過年以來幾近一年的遠散驅離，即使聽的都是茹素爸爸說過一遍又一遍的養生經，卻覺得動聽極了，從小到大聽過的 話，結了婚之後更形寶貴，因為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任何時候」回家，即使以往稀鬆平常的同桌吃飯，現在數來數去也數不超過一張手掌能數的量。
B型天秤座的姊姊，從小一直是家裡的開心果，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洋溢著歡笑聲。大家的閒聊隨著等會兒得開夜車載一家大小回家的姊夫先休息一下而暫時中斷，姊姊在大家起身尚未坐定時，神祕地拿出一只水壺，介紹法寶般的神情，對我說：「這個水壺很神奇喔！從水壺倒出來的水，喝起來甜甜的，很好喝！」我眼睛為之一 亮，驚嘆著：「真的嗎？」姊姊笑瞇瞇地拿起杯子問我：「妳要不要試試？」我當然同意，喝起來甜甜的水，誰不想喝呢？
姊姊倒了一杯給我，我躍躍欲試，當初還在教學時，學生跟我反應水喝起來的味道怪怪的，我還重金買了一台效果良好的濾水器，讓孩子有乾淨的水可以喝，這負離子水壺浸過的水，喝起來會不會比那台淨水器濾過的水還要好喝呢？
帶著期待的心情，卻沒想到入口是微微一陣腐味。
姊姊期待地望著我，眼角帶著雀躍，她發現了我瞬間冷卻的熱情，問：「咦？不好喝嗎？」跟姊姊講話一向很直，我說：「這水有腐味耶！」姊姊依舊友善地說： 「這是我們店裡淨水器濾過的水，可是因為在工業區，原本水喝起來就有一種怪味，但倒進這個壺子裡，喝起來的口感比以前好很多了！」
陳腐的水對照著眼前姊姊因為得到新寶物而能喝到心目中好水的雀躍，看在我眼裡是不忍的，她怎會知道以往一向任性的妹妹，其實是心疼著她始終喝的是有腐味、不健康的水呢？
靈機一動，她提議用剛剛爸爸泡的茶試試。她走進廚房，將水壺裡的水倒光，接著拿起桌上裝茶的茶杯，倒進壺裡，稍微沖沖搖搖，再倒進我的杯子裡。她說：「妳喝 喝看，看有沒有不一樣？」還是有些期待，讓溫潤的茶水入口，這次的口感真的很明顯有差異，原本的茶入口時有些澀味，但經過負離子水壺倒出來的茶，卻相當的 滑潤好喝。
可能是看了我「真的覺得喝起來不一樣」的神情，姊姊依舊抿著嘴微笑，臉上出現了一股熟悉的神情，那是她從小到大「鬼點子」冒出來想要家人參與時的「慫恿」，問：「嘿，要不要換養樂多試試？」她往放著養樂多的桌子抬眉示意，我的玩性也起來了，欣然同意。
一樣的順序，把茶倒光、倒進養樂多，再從壺子倒入杯子，養樂多微酸的口感，此時變得甜潤爽口，一股驚奇從我的臉上漾起。姊姊滿意地望著我，開始一一細數家裡 成員擁有這個水壺的由來，先是她兩個小孩得到了她的好朋友贈與，後來她覺得效果真的不錯，可以讓不愛喝水的人喜歡水的味道，因此為她自己和姊夫各買了一 個，而後來又覺得爸爸也會需要，於是又買了一個給爸爸，她講到這裡，突然說：「咦？我應該買一個送給妳當生日禮物哦？」距離我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她就已經 開始盤算我的生日禮物了，一向在生日時收到驚喜的我，想到她和姊夫經營的眼鏡店面對眾多的競爭，對於她要把錢花在我身上，感到很不忍，於是連忙回絕： 「啊！這樣又要花錢，不要啦，妳不要買給我。」她看我拒絕，也許是以為我等不及生日才能用到這個瓶子，轉而拿瓶子的說明書，向我介紹新竹哪裡可以買得到。
雖然瓶子很好用，也很清楚哪裡可以買，但那畢竟是高價的物品，一個要價一千多元，我怎麼買得下去呢？更何況現在專職在家帶小孩，不比工作時有自己的收入，這種高價的東西，還是欣賞欣賞就好，畢竟我把教學時期用的淨水器裝在房間後，房間的飲水已經改善很多了。
拒絕了姊姊的好意後，這件事在我心裡算是塵埃落定了。讓經濟不景氣下又面臨重重競爭的姊姊不為我花錢，好把錢留下來周轉店裡的開銷，這份安心，使我逐漸忘記 了這回事，雖然其實也曾一度渴望著這個負離子瓶子的功能：讓水分子變小，口感好喝，而且水不容易腐化，不會在瓶子裡產生黏滑的沉澱……。
沒想到，一個月後，姊姊寄來的包裹，還是默默挾著這份想要妹妹健康的心情，暖流從心底溢出，明明就有經濟壓力，怎麼還為了疼妹妹而花這個錢呢？
想起之前創業時縮衣節食，為了省錢好把利潤用來還債，一個星期以兩、三包麵線打發，在商店看到金額超過二十元的麵包，再怎麼覺得好吃也買不下去，那一段物質 很艱困的日子裡，姊姊總會寄上一大箱的零食，在我感動地打電話道謝時，她還淡淡地說：「啊！那沒有刻意買的，是拜拜剩下來的啦！」
想起那年我小一，她小六。有一次忘記帶便當到學校，快要中午了，怎麼辦？ 隨著中午逐漸靠近，心裡越來越焦急，擔心如果沒有人記得怎麼辦？沒想到，第三節下課時，姊姊笑瞇瞇地拿著一個麵包和一罐調味乳來給我，瞬間化解了我的種種不安，一如往後成長過程中她的細心照料。
結婚那晚收到她傳來的簡訊，除了祝福外，還有深情的眷顧與感激。她忘不了每當她要坐車離開這個家，到遠在台南的學校就學時，她從公車上瞥見我目送她離開時的孤單身影，每一次她都很不捨，卻不得不丟下我， 一個人回到每一顆心都破碎的家裡。她說，她真的很感激Leo把我的手接去，接起了照顧我的責任，她很開心我不再是一個 人，當年那孤單的背影終於有了依靠，她終於能放心，這次，有Leo陪伴我，我不會再孤單了。
收到簡訊時，哭紅了雙眼，平常鮮少談內心深處情感的姊姊，沒想到卻是如此緊緊地心疼著父母離異下的年幼妹妹，是怎麼用溫暖的手，內蘊著深切的愛，細心地呵護著不懂事、跌跌撞撞長大的妹妹？是怎麼擔憂著偏激、渾身是刺的妹妹，要怎麼安全順遂地走著人生的路？
每一年的生日，總會收到她的驚喜禮物，而我僅只是記得打個電話跟她說聲生日快樂，在愛沒有同等回報的情形下，怎麼還是時時記得妹妹的需要？還沒結婚前，贈送 好用的乳液、化妝水、適穿的衣物；結婚時，面紙盒、腳踏墊、拖鞋樣樣具備；懷孕了，為我準備擦肚皮的精油，調理師還在姊姊的叮嚀下，親自打電話來問我喜歡 的味道；生產時，要顧店而留在中壢的姊姊緊張地唸觀世音菩薩為我祈福，不停地打電話向媽媽問我開幾指了？生了嗎？還查明了當晚最好的時辰，要我跟肚子裡的 寶寶溝通在那個時辰生會好命喔！臨近半夜十二點，姊姊、姊夫一家大小風塵僕僕地從中壢趕到新竹，就是為了見我那剛出生的寶寶，在我的人生邁入另一個階段的 新起點上，為我加油打氣；拍了照，很快速地把緯緯出生三天的相片和緯緯與我的合照做成了兩個紀念杯送給我，打點緯緯的紗布衣、沐浴乳、肚兜、襪子，還把她 兒子過小淘汰卻保養得很新的衣服送給緯緯，滿週歲時還送緯緯一輛多功能的學步車……。
種種她對我的好無法一一細數，但我卻很清晰 地記得是她送了一組小汽車給緯緯之後，緯緯開始願意開口學講話，除了原本就會哼叫的爸爸、媽媽外，第一個會說的字是「車」，第一本愛不釋手的書，主題也是 「車」，從轎車到公車到計程車，從一本書到兩本書到很多很多本書，緯緯手裡玩的、眼裡看的、腦裡想著，都從姊姊的溫暖贈與中，一一飛揚而出，如林中初學飛 的鳥兒，一隻、兩隻、三隻……一百隻、兩隻百……很多很多隻，一一快樂地展翅飛翔，沒有任何拘束，只有內心的嚮往，不斷不斷地冒出，不斷不斷地成長……。
小時候跟姊姊一起搭公車，預先買好的車票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風下鬆了手，飛進站旁水溝的縫裡，姊姊探視了一會兒，確定沒辦法撿起，溫和地到售票口再買一次票， 沒有任何的責備，只有耐心地照顧；想起國中畢業旅行前，電話中得知我沒有隨身的錢參加畢旅，在她寄回來要給我的新衣服裡，夾著一張千元鈔，從她的零用錢裡 省下來，為的是讓我在旅行途中能夠買喜歡的東西；想起中秋節時，大家同桌吃飯，她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張著天真、雀躍的眼，說：「緯緯，乖乖吃飯，我們等一下 要送你一個禮物！」明明自己都還是小朋友，還能快速吃完飯，接起我手中的湯匙，一匙一匙餵緯緯喝湯，溫暖的笑容，這份傳承，不就是來自於那蘊藏著豐厚的愛 的姊姊？
姊姊今年的生日，我不再為工作忙碌，小孩也成長到了能夠帶出門、晚一點回家也可以的階段，我向Leo提議：「買個蛋糕， 到中壢為姊姊慶生，好不好？」一向很重視手足之情的Leo欣然同意，於是，買了個造形蛋糕───小朋友喜歡的巧虎───，便帶著緯緯驅車前往中壢為姊姊慶 生。
雖然姊姊微笑地調侃：「這是我第一次生日吃到巧虎的蛋糕！這應該是小朋友喜歡的吧？」但卻遮掩不住她的欣喜，每一個來的客人、朋友， 都邀請著對方來吃吃蛋糕，我原本以為姊姊會有點羞怯，正確來說，應該是我有點羞怯，投射到姊姊身上去了，但沒想到我們兩人都相當怡然，彷彿這樣的場合已經 經歷過無數次───雖然其實都是姊姊為爸媽策劃的生日，結婚前還有一次特地和姊夫、女兒一起到新竹陪我吃火鍋慶生，她的生日總是和姊夫自己過───，姊姊 輕聲地對我說：「謝謝妳！」當然我知道這句話底下是正在沸騰的心，不過，一切都在不言中，就讓姊姊的笑容填滿這個值得慶祝的晚上……。
像她那麼好的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只要一談起親生媽媽，小時候被拋下的傷心便會豎起一道防衛的牆，有一次，電話中跟姊姊因此有了一點爭執，剛巧那陣子發生了一些事讓她身心俱疲，電話的那一端 靜了，卻是她三歲多的兒子驚訝的聲嚷起：「媽媽，妳怎麼了？妳怎麼在哭？妳不要哭！」電話這頭的我，剛硬的心剎時崩裂，歉疚在心裡盤旋，一邊自責著：「怎 麼話也不好好說，讓姊姊哭了呢？」一邊卻欣喜著，她的兒子年紀那麼小，卻懂得體諒，懂得安慰，知道用童摯的心、甜甜軟軟的聲音撫慰傷心的母親。
隔了許久，我再次提起這件事，恭喜她，雖然兒子平常很皮，但在她哭泣時搶先安慰，養這個兒子，真的值得！她謙虛地帶了過去，雖然電話中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的嘴角正微微抿起，欣慰正在她內心那潭深深的湖水輕巧地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相差近六歲，卻因長像相似，從小常被誤認為雙胞胎的我們，究竟是凝聚了多少緣份，今世才能做姐妹呢？而我又是前輩子燒了多少好香，這輩子得姊姊珍重疼惜呢？ 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姊姊總是憐惜我，把我放在心裡細細呵護著？親生媽媽離開後，雖然她自己仍是個孩子，心靈滿是傷痕，卻仍選擇靜靜在旁守候著我，用愛的羽 翼將我包覆，即使在成長過程中，我那尚未被社會磨平的刺，狠狠劃傷了她，卻仍默默地舔舐，繼續溫暖呵護著。
姊姊啊，姊姊，謝謝妳如此的珍 愛，成長的點點滴滴匯流成一條時光大河，而裡頭川流不息的，是妳那滿滿的愛。小時候的經歷在我們沒有察覺時，早已將我們心裡某一塊寫著童年記憶的情感敲得 碎碎細細，來不及包紮，來不及撿拾，我們就在時光流轉間，不知不覺長大了。雖然長大了，在某些時刻，卻又好像不由自主地回到記憶裡那淌著淚水的小孩，循著 邁入悲傷的步伐，傷害自己，傷了他人。謝謝妳那麼多年來如此地包容，千言萬語道不盡我對妳的感謝。謝謝妳暫擱自己的傷痛，盡力撫慰著媽媽離去後暗自流淚的 妹妹───雖然她之後用尖銳的刺包裝自己，其實是為了掩飾內心那顆渴望關愛的心。
也許我們無法重新回到那個年代，在情感還沒有崩碎前阻止 一切，但卻能在碎片四散之際，灌注一池以愛橫溢的水，緩解落勢，讓碎片緩緩漂浮其中，輕輕落下，接著，我們再一片一片撿拾，細細黏合，即使無法平滑如鏡， 卻能讓破碎的心得以修補。而這份難以言喻的奇妙的愛，謝謝姊姊，如此充沛地為我灌注。
雖然今天不是「姊姊節」，世界上也沒有「姊姊節」，但我還是要誠心誠意地對妳說一聲：「姊姊，我，愛，妳！」願之後的每一天，妳都能過得恬適而靜美，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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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話)
2014-07-12 01:06:13
很感動，有這種姊姊真好！
沒錯！以愛為名，我同意。
版主回應
或許當我們對人、事、物都能盡份時，我們都能成為這種姊姊(妹妹、女兒、孫女、太太、媳婦、媽媽......)^^
2010-11-11 15:10:14
好感人......
版主回應
越寫，我才越發現：怎麼姊姊做了那麼多感人的事情呢？寫作，真的是一種整理，能夠讓我們發現並拾回逐漸被淡忘的過去......。幸好有秋芳老師的鼓勵，這次姊姊種種的好不會被流光沖逝，而永遠保存在這些手勾著手串連著的文字裡了！ 2010-10-30 02:2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