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四川 及家人




乾媽去世幾個月了，卻一直沒接到通知去參加告別式。大概她的家屬覺得不想打擾朋友，自己家人辦完就好了。乾媽年紀大了，朋友恐怕也不多。
這樣也好，免了一段悲傷的過程，讓我覺得她好像還活著似的。但是，有時候又覺得，沒有正式的告別，有些遺憾。
半年前去看她時，雖然知道她得了癌症，但是總以為還有一、兩年的時間。一堆同事聚在一起，吃點心、聊股票，嘻嘻哈哈的，希望帶給乾媽短暫的歡笑。離開時，我很想抱抱她虛弱的身體，但又怕控制不住情緒，流下淚來，引起悲傷的氣氛，所以反而搶在別人之前快快出門了。

以前，爸爸的老友王伯伯得了肺癌，醫生已經給了家屬病危通知，但是王伯母警告大家，決不可透露這個消息。王伯伯還以為自己很快會出院呢。這樣也許減少了病人的緊張，但是因為沒有準備，所以後來在遺產分配方面產生很多糾紛，弄得全家感情破裂。此外，王伯伯的女兒是天主教。按照天主教的想法，人在臨終時，應該反省、痛悔自己一生的過錯，跟天主和好，才是善終。糊裡糊塗地離開人世，對病人不是好事。我自己絕不願意受到這樣的欺瞞。

好友姚四川多年前肝癌去世。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病，又有深厚信仰，所以選了一天，請了所有的好朋友在他家祈禱聚會。他的小兒子才四歲，太太明昭把一切經過都錄影下來，留作紀念。然後我們排隊在他的病床前，一個一個地跟他握手、擁抱、道別。他雖然瘦弱不堪，卻是滿臉祥和、平安的笑容，親切地說出我的名字。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感人的道別，也最合乎我們的信仰。

孩子們的爺爺去世後，辦完葬禮的那天，老小三代有十幾口人聚在奶奶家。我對孩子的爸建議說，他們兄妹四人和家屬，難得都聚在一起，何不大家坐下來，說說自己對爸爸的印象深刻的事，會是很好的紀念，也是對孩子的教育。孩子的爸卻不喜歡這樣的氣氛。他拿出剛從美國帶回來的玩具，唱作俱佳地逗孩子們玩（有九個孩子）。孩子們都哈哈大笑，（笑聲大得恐怕鄰居都聽得見），卻沒看見奶奶一個人進入房間裡去哭。
孩子的爸可能覺得，孩子們已經過了嚴肅、悲傷的一整天，應該讓他們輕鬆一下。但卻忽略了奶奶的情緒。她還以為我們對爺爺的去世毫不在意呢。

男人在面臨喪事或災難時，必須擔起責任，處理許多實際的問題，只好把悲傷的情緒壓抑下去。長久下來，有的人就變成不會流露情緒，也不會安慰、體諒別人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