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蘇丹回到拉思卡多思，日夜坐立不安，就等應徵公司的佳音，每天要去打開郵箱兩三回。過了幾日，老畢愛妻遞給蘇丹一封書信，急忙拆開，果然是硬得鰓耳公司寄來的聘書，明言十月一日星期一開始上班，真乃生平第一大快事也。屈指算數，抵美已九年有餘，終於熬出頭來，可正式領收美金薪資矣。在畢篙迪家中獃了這麼多時日，虧他倆夫妻毫不介意，如今既有工作，理應速速搬出自立，不可再增添他人煩擾。

　　此時已近九月底，一般老中應屆畢業留學生多已上工三兩月，早紛紛招朋引伴共租寓所。蘇丹到處打聽徵尋室友，俱無結果，不得已，祇好先行單獨租屋。由於無人分攤房租，為節約計，挑上聖鳩寺市中心一間單房公寓，在上班前的週末搬進了新居。

　　新居為四層樓公寓，位靠市中心第四街，外觀雖稍嫌老舊，但清潔管理尚稱良好。從地下室停車場至各層樓，有窄小老式電梯通達。蘇丹每回抱持從超級市場買菜之大牛皮紙袋，擠在穿著老式滿臉皺紋的老美退休夫婦之間，面朝面，眼對眼，甚覺尷尬難耐。碰上這場合，總想起以前在臺灣看的哈利屋黑白影片。

　　選擇此地，除了經濟的考量外，蘇丹內心尚有一層隱密的企盼。蓋聖鳩寺州立大學即座落幾條街外，徒步不過幾分鐘行程。聖鳩寺地處矽谷高科技區域，據聞本大學老中留學生多，而上不了石擔否、泊客來名校的女生不少來到此校註冊。自己黃金屋已有眉目，顏如玉宜多加籌謀矣。

　　住了幾日，蘇丹深感疑惑。幾次夜間自外歸來，見三五冶野女郎徘徊公寓外陰暗角落，細看之下，膚色包括白黑黃棕，堪組迷妳型之聯合國。有一回，蘇丹實在忍不住，將汽車停在地下室，徒步從公寓大門走出，故意繞外圍往返數次，走近女郎之際，藉機看個究竟。有一黑膚女郎，厚嘴唇上塗抹鮮紅唇膏，身套白色掉肩衣裝，對住蘇丹擠眉弄眼，露出大白牙齒開嘴裂笑；有一白膚紅棕長髮女郎，臉形身材似來自南美，著黃綠鮮豔上衣加烏黑闊裙，全不當蘇丹在眼前走蕩；另一黃膚東方女郎，五官類朝鮮後裔，發現蘇丹正在盯她，更加死嚼嘴中橡皮糖，別過臉去張望‧‧‧蘇丹一邊走，一邊想：莫非這些女郎是‧‧‧是‧‧‧

　　蘇丹上班時向老美同事探問。同事說：「無錯無錯，彼等即是狐剋 附註一 也。」

　　同事接口問道：「你跑去那兒幹嘛？她們大都不乾淨，挺危險哩。」

　　蘇丹不好意思說自己就住在附近，問東問西，纔搞明白美語狐剋之意。

　　自此，蘇丹出入公寓時，經常蓄意看視這些女郎，也僅出於好奇，時日久了，不知不覺萌生出幾絲同情。忖度那些外裔女郎，何以操此賤業，受世俗看輕鄙視，難道流落異鄉，無以為生乎？想及自身數年艱辛，憑藉的尚且是求學的門路，倘若此僅有之途徑斷絕，連賣身都缺人要也。

　　某晚間，辰當寅時 附註二，皎月居空，夜燈正媚，蘇丹從附近雜貨店購物返回，遠遠望見幾名女郎簇集在棕櫚樹下。突然間，其中一位伸指驚呼：「杯子 附註三！杯子！」所有女郎隨即四散流竄，有衝越馬路，遮擋汽車，從車輪前倉皇逃遁的；有吊包夾緊在腋下，邊跑邊回頭，頻頻張探的；有扭傷了腳踝，光著腳板，歪歪拐拐跳跑的‧‧‧

　　蘇丹一時看傻眼，四顧轉首，發現背後一部巡邏警車，正在緩緩掃街行駛。過了半晌，街頭女郎全跑光了，再也不見半個人影。蘇丹往前走過棕櫚樹，樹幹下草地旁，發現乙隻黑色高腳鞋跟，斜斜叉立在濕土堆哩。

　　另有一次，日夜陰雨。晚間蘇丹坐在公寓客廳沙發椅上閱報，透過玻璃窗，見若干女郎躲在公寓門外騎廊下避雨，心中正納悶：難道雨天暫且休假‧‧‧不行麼？

　　祇見公寓經理挺著肥肚，走到門口，揮舞手臂，惡聲咆哮道：「狗兒餵 附註四！狗兒餵！」

　　也有兩名女郎回罵公寓經理，其中一位還出口老美三字經。不過自知處於下風，惹惱公寓經理召警，終究對自己不利，諸女郎遂零零散散離去。

　　蘇丹看到諸女郎衣裳濕透，髮絲黏貼在額頭，水銀燈下，臉色呈灰紫，更顯憔悴頹褪，不禁憐憫心生‧‧‧




節摘自 http://www.stemsoftware.com/htj 科技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