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有雨，走出家門沒幾步後旋即收回了傘。夜色仍未散，街燈還沒收起，我卻邁出早起的步伐探著前行的影子。幾乎把圍巾都向上拉到了鼻頭，頸喉卻還是僵凍，沒雨卻比前幾天更冷。今天是入冬以來最低溫的一天，氣象如是說，這次說準了。

　　很少和學生在公車上相遇。每天當他們踏上公車的時候，我可能還只是在床上，停頓在第一次按掉懶人鬧鐘的掙扎瞬間。今天之所以相遇，是因所有尚待準備的開會資料放在公司，我必須早到公司先行消化模擬一番。否則今晨我不會和他們相遇。

　　擠進了終於向我緩慢行駛的公車裡，車上連我沒幾個上班族，但幸運的他們有座位坐所以能悠哉地閉著眼補眠。車窗玻璃凝霧結氣，外頭景致不見，裡頭就是一張張青春的臉孔，大部分的學生們在看教科書，連一些我沒想到會看書的學生也乜著頭皺眉瞪書，今天大概是期末考一類的日子吧！他們沉默，該說被陰冷天氣罩著，所以省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語；或是說，大家孤獨地、像被鞭屍一般地向自己的目的地移往，何必向旁人提及去處。如此生冷的公車，少了朝氣地令人發哆嗦，就算此時太陽已升起。

　　這眼前方的兩個工商男學生該說是整車唯一有的人氣吧。他們(該說只有Ａ)的言語如此省略輕巧，所以我乍使幾乎未察覺他們正在互動，存有他們之間的是一種微微隱約的互動。Ａ的臉龐稜角明顯，大部分的時間他看著Ｂ，Ｂ則一直低著頭間或清著不通順的鼻子。今天的天氣真是冷，我卻忘了帶暖暖包。

　　Ａ向Ｂ說了幾句話，Ｂ仍低頭，Ａ忽然用手背順拭了Ｂ飄垂的右半瀏海，手也輕輕地、慢慢地、試探地滑下了Ｂ的臉龐，Ｂ仍低頭也又清了清鼻腔。

　　Ａ對Ｂ傻笑，Ｂ仍低頭沒理他。幾分鐘過去，Ａ略轉頭閃走了眼神，此時Ｂ卻用他的前額撞了Ａ一直拉著吊環且橫在他臉前的臂膀幾下，Ｂ終於用他一直插在口袋中的手拭了拭眼角的淚，微微地，伴著鼻腔一直忍住不被人聽出的低落聲息讓此時的我覺得有些感傷。

　　Ａ拿出一把像在十元商品店買的扁梳，梳著他那粗重的頭髮，梳子沒條理地在髮間來回，像是手指慌亂地在抓著頭皮，試著找出一些對應的頭緒。最後他用梳子幫Ｂ梳了他那片瀏海，時間短短，三秒鐘。Ｂ依然試著不露痕跡地拭淚。

　　公車到了捷運站牌，人群散下一批。Ａ小聲邀請Ｂ到後頭座位後就逕自先往後走，Ｂ依舊在我眼前，動都沒動。

過了五六站，我下了車，仍不免向車窗望望。Ａ輕巧地移回B身旁，他倆消失在我假裝不經意回顧的視線。對於神秘的青春時節感情，動靜很難拿捏，就怕壞了一瞬間的判斷，人生就會停擺在遺憾。這種微微又有點酸澀的感覺，我懂的。

　　感謝他們或許認為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所以無視於我的存在於公車上。如此我不經意地看著他倆，也讓我倒回了屬於自己的以往。他們就僅在離我不到一公尺的前方，但我就早已不在他們的年輕世界裡。這兩個男學生，該說是一對男學生，讓我整天的工作都醺醺然且微暖，尤其是在比天氣更生冷的會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