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貓兒
萬年溪邊的空地上擺著祭壇,南清觀的老道長帶著幾位徒弟做法事。壇桌上除了鮮花牲果和各種法器外,三清道祖的畫像也高高掛起。各色令旗旌璠在寒風中飄蕩,不時傳來啪啦啪啦的聲響。
右手祭起七星劍左手持著搖鈴,一時間鑼鈸鼓聲此起彼落,老道長佈罡踏斗移行換位,不時吹起低沉悽慄的牛角,晃動的燭光伴著裊裊飄散的煙灰。
老道長突然「喝!」了一聲,放掉左手的搖鈴捏一劍訣橫劍當胸,現場一片寂靜。
老道長雙眉緊緊的皺在一起口中唸唸有詞,好似與人對談卻又像自言自語。額頭上豆大的汗滴不斷沿著臉頰滴落,好似與人談判陷入無法開解的僵局。
晃動的燭光在每個人臉上泛出駭人的光影,站立一旁的主家張嘴結舌的不知所措。
老道長深深的嘆了口氣「滅門血仇,勢必血債血還。」主家尚未反應過來,老道長已吩咐徒弟們收拾準備離開了。
將近一個月來,來過的道士幾乎沒有一位全身而退,法事還沒做完就仰頭倒地。身上和臉上佈滿被貓爪抓過的痕跡,血跡斑斑十分駭人。
「在七天內趕快將亡者出殯!」臨去老道長交代著,並在各方位燒了咒符。
將近二個月來縈繞在女主人耳邊,悽慄哀號的貓叫聲暫時消失了。
萬年溪的東岸有一座日本政府留下來的大工廠,從工廠內伸展出來的鐵軌,四通八達。一條沿著萬年溪的東岸,穿過市區通過九如、里港,一直到旗山。
鐵軌的東邊的日式房舍是大工廠的員工宿舍。宿舍依職等和階級區分,職員大都住在廠內宿舍區。勞工宿舍則分佈於廠外四週,房舍通常較為簡陋格局也小。有時一家七、八口人擠在每個房間大約八至十二張褟褟米的宿舍,而隔間只是日式的紙門而已。
廠內小火車站的後面有一排堆放煤塊的倉庫,開工期間煤塊使用量大同時煤渣和煤屑也特別多。這些煤渣和煤屑混上黏土即可做成媒球,分給員工當柴火用。
煤渣和煤屑和黏土加水翻攪之後,倒入平均插著二十根鐵條的圓柱型底槽中,蓋好蓋子在用一隻大鐵鎚用力打鎚出多餘的水份,掀開蓋子倒轉底槽,一顆煤球就完成了。
光復前十七歲的李木火就在這裡打煤球。幾年下來在一鎚一鎚用力打鎚之間李木火練就了一身堅硬的肌肉,個兒不高但是顯得短小精幹。
日本人離開前將李木火提升成這小單位的工頭,帶著一個「藝徒」在這兒繼續打鎚著煤球。這一天李木火蓋好模蓋手還未離開時,「藝徒」一鎚就到了,一陣血光李木火的右手食指碎了。
二十歲那年,原來的「藝徒」走了。廠方帶來一位強壯的「老芋仔」──老廣。李木火和老廣雖然語言不太通整天比手畫腳,但是兩個人有一個喜歡喝酒的共同點,一段時日後兩個倒處的相當融恰。
老廣有一個絕活兒,他在煤球場養了一隻母狗,到了冬天每天都有一群公狗在這兒打轉。老廣的繩索或麻袋一套,拖到工寮後抓著繩索一拋一摔,狗兒還來不及叫就了帳了。
當晚上桌的就是一盆香肉,加上幾瓶臺灣米酒,李木火幾乎是天天醉倒在工寮,當了工頭分配到在鐵軌旁的宿舍,也難得回去幾次天天和老廣在工寮醉生夢死。
出門好幾天的老廣從鄉下買來一個山地女孩子當老婆。
老廣心想退伍金買這個老婆差不多完了,但總要存點錢將來回大陸,心一橫也不申請宿舍就住在工寮。反正有吃不完的狗肉,工寮邊也到處有甘薯菜,所有的薪水都攢起來。給阿霞穿的是自己穿過的舊衣褲,雖不是千瘡百孔,但也是襤褸不堪,等確定她肚子大有消息了再來安排還來的及。
同樣是一盆狗肉幾瓶米酒當做老廣的婚宴,李木火早醉的歪倒在工寮外。
酒醒的阿霞發現赤裸的老廣昏睡在自己身旁,自己今天穿來的衣物雖然還穿在身上但已被撕的破爛不堪,內褲也被扯的破爛,老廣轉頭過來看阿霞一臉茫然再次撲了過來。
隻身來台返鄉無期,大把錢買來的老婆,目的是要她傳宗接代,老廣只要消失在媒球場,即是在工寮裡摧殘著老婆,幾乎是日以繼夜的征戰殺伐。
日子久了,工寮內的肉博嘶殺對李木火來說已經習慣了,即使看到那兩條赤裸的肉虫也視若無睹。
調到鍋爐部門改成三班制上工的李木火,還是天天在煤球場和老廣夫妻一起在鬼混。
老廣手裡正剝著一隻黑狗「這個黑的好,這個好!阿霞!去給我拿幾瓶高梁的!」
點著油燈的工寮內,只有一張用破木板釘的簡陋的床。到處懸掛著老廣夫妻倆的衣物,那張床上是一條破棉被和一堆髒的衣服。
坐在床上三個人中間那盆狗肉早已見底了,每個人至少也都灌了兩瓶高梁。三個人不僅紅著眼而且滿臉油光衣衫不整。雖然是十二月天,擠在透風不良的臨時工寮內,加上酒精的作用,阿霞只剩下單薄的破內衣,外衣早已在灌酒的豪性發作時扯掉了。低低的領子,兩隻堅挺晰白的奶子呼之欲出,滿身的汗水將單薄濕透的內衣的黏在阿霞高聳的奶子上。
李木火發赤的醉眼盯著幾乎裸露的阿霞,雖然多了那一層濕透的薄衣,卻讓他感到腦袋內逐漸空白起來,一股衝動牽引他起身向阿霞靠近,想去觸摸那看過卻不曾摸過的奶子。
跌落床下的李木火睜開醉眼看著晃動幾乎散開的床,聽著床上兩人急促的喘息聲,李木火終究不敵酒精的力量而陷入一片迷茫。
努力傳宗接代的老廣,突然悶聲不響的緊抱阿霞,阿霞張眼一看,老廣兩眼翻白口出白沫,所有的酒精全化作冷汗從全身的汗孔急湧而出,大部份卻是尿出來的。
阿霞怎也掙不開抱著自己的死屍,床下的李木火也醉死了喊也喊不醒!
百孔千瘡的工寮正透著陽光,「木火!木火!」一陣陣叫喊聲把五里霧中的李木火拉回現實世界,床上的阿霞正語帶哭聲悽慄的喊著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地上。
檢察官帶著管區警察會同工廠主管來驗屍,確認酒後夫妻行房而暴斃。
沒人知道老廣的親朋在那,李木火找人幫忙把老廣運到火葬場,當天就給他火化了。
阿霞整理一些老廣剩下還可穿的衣褲打成一個包袱。無意間在老廣料理狗肉的瓶瓶罐罐之間,發現一個生鏽的鐵盒,裏面居然都是老廣攢下來的錢,算一算竟然有六千多塊。
李木火這間日式的宿舍不算大舊傢俱倒是一應具全,拉開上半是玻璃窗格的正門是玄關,再拉開兩片紙門是一間六塊禢禢米的所謂客廳,和客廳相連的同樣是六塊禢禢米大三面都是紙門的房間,玄關隔壁是廚房,而廚房的隔壁是浴室。也就是說從房間拉開紙門可以進浴室,客廳則可以直接進入廚房,而廚房和浴室只隔著一片木門。房子的後面則是一道木板長廊,內側就是房間和客廳,外側則是四片大的玻璃窗格落地窗,長廊的一頭就是廁所。
提著老廣的骨灰罐帶著阿霞回到這個不常回來的宿舍,正找著那隻開門的鑰匙。隔壁走出一個女人,這女人看了看李木火又看了看阿霞,突然大聲驚叫的和阿霞緊抱在一起。
梅花和阿霞是同村的女孩,比阿霞早一段時間被父母賣到西部來。梅花長的濃眉大眼那個臉比起阿霞好看多了許多,瘦瘦高高的,胸部高聳屁股肥翹,穿著一件短袖花洋裝赤著腳。
當初梅花被賣到萬年溪邊的一家妓女戶,過了兩年多的妓女生活,突然老鴇又把她賣給一位「老芋仔」。
和李木火同在鍋爐部門管台車的「老芋仔」,身體狀況不怎好。跛著一腳,左手也在戰場被炸掉了,瘦巴巴的身體好像風中蠟燭隨時會滅掉。花了大把鈔票把梅花買來主要也是想留個後,沒有婚禮甚至也沒有入戶口。
工廠開工期間輪到大夜班的人,白天往往悶頭大睡,而這個「老芋仔」卻是忙著想傳宗接代,乾巴巴的身體面對這一塊肥肉卻是力不從心欲振乏力。
有時在上工時突然性起開個小差回來,梅花總是慢條斯理的一邊脫著褲子一邊用不屑的眼光看著他,惹得他還未進入戰鬥位置就舉旗投降了。
小夜班在晚間十二點下工,「老芋仔」下工時和幾個同事在廠房邊喝了一些酒。帶著微醺回到宿舍梅花早已歪睡在客廳,小桌子上還有兩隻空米酒瓶和一堆花生殼。
看著這花錢買來已經喝得昏天倒地躺在桌邊的女人,裙子掀到肚子上露出一雙雪白的大腿。薄薄的三角褲裡面,原本是他盼望播種成功給他生個兒子的地方,但是幾個月來幾乎沒有順利達陣過。心中一股惱氣,拿起桌上剩下大約半瓶的米酒仰著脖子灌的一滴不剩。
醉夢茫然的梅花感覺好像在妓女戶接客,身上的男子喘著氣息捏著她的奶子,奮力的衝撞,睜眼一看竟然是那無能的「老芋仔」。
心裡老是盼望著下工的時間快到,下工後先灌他一瓶米酒再回去耕耘,整個小夜班六神無主的盤算那件事。一個不留神被臺車的鐵軌絆倒,身體倒下時腦袋碰上臺車,悶聲不響的昏死過去,被發現時早以流血過多氣絕身亡。
上工期間因公身故,家屬有筆撫恤金可領而且宿舍可永久住下去。但梅花這「眷屬身份」有問題的人不僅一毛錢沒拿到,而且被廠方催趕了好幾次了。
收拾好當初「老芋仔」為了討好她,為她買的一些衣物打成包袱正打算回妓女戶去,走出門外竟然遇上了阿霞。
阿霞和梅花兩人用山地話,嘰哩哇啦的講,講到激動處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時又好像罵著粗話還一邊忿怒的吐痰。
愣在一旁的李木火只聽懂梅花最後那一句「幹你娘!」。此時其他左鄰右舍也好奇的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哇哇亂叫的女人。
換上梅花的洋裝,前胸的扣子勉強扣起來,卻又緊的瀕於迸開,畢境兩人身材不太一樣。第一次穿到種平地女人穿的三角褲著實不太習慣,老是伸手到裙內摸一摸。
看著阿霞蹦的緊緊的胸部,加上滿身的大汗,兩顆奶子又明顯的印出來,而且扣子又迸開一粒。李木火腦中又浮現老廣死的那晚,全身濕透的阿霞那兩粒晰白呼之欲出的大奶子。不論在工寮內或在工寮外水龍頭下洗身體,光溜溜的阿霞引不起他的好奇,而多了那層半遮掩的衣物卻引動了他的慾念。
宿舍裡的兩個女人白天除了喝酒外就是睡。桌上沒吃完的東西,通常就是李木火的晚餐了。
醉倒在桌邊的梅花一腳還掛在當飯桌的矮桌上,裙子扯到肚子上露出白白的一雙大腿和白色泛黃的三角褲。
阿霞胸前的扣子掉了好幾顆,那兩粒大奶子又是那呼之欲出的樣子,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同樣的慾念又在李木火心頭升起。
梅花早已發現常常在半夜裡,李木火看著幾乎半裸睡著的阿霞,勉強壓抑著那份慾念。阿霞和梅花也常常發現在醉夢醒來時,三角褲上有黏黏的液體,兩人心中都明白那是李木火留下的。
阿霞對著老廣的骨灰罐說,若是同意她改嫁李木火就來夢裡告訴她。幾天過去了,阿霞沒夢見老廣來跟她說不好,倒是李木火夢見老廣赤裸著身體拜託他幫他生個兒子。
在梅花的慫恿下,李木火正式請主管做證在管區派出所辦了戶口,雖然沒有正式的婚禮,名份上阿霞已經是李木火的老婆了。
兩個女人到「阿緱」街上,請人做了合身的衣服當做新服。也把這間宿舍稍微的整理了一下,退掉許多空酒瓶也搬回來好幾瓶酒。
兩個女的煮了一桌又是魚又是肉的,也梳洗的乾乾淨淨換上新衣。在二十蠋光的黃燈泡下,兩個雅美族山地女人真的好像新娘一般,看得旁的李木火發愣,她從來沒看過這麼乾淨的阿霞。
梅花歪斜的躺在一邊醉眼看著那兩個男女,當做新房的房間在客廳的另一邊,但是那兩個新人也醉的上不了新房去了。
喝了酒喜歡脫衣服的阿霞新衣早已脫掉了,剩下薄薄的內衣褲而已。一樣是滿身的汗水將薄薄的內衣黏著阿霞的大奶子。
張著發赤的雙眼看著滿身汗水的阿霞,情慾高張的李木火慢慢的移向阿霞。此刻開始這對大奶將任由他撫摸,張著嘴兩眼發直,隔著薄薄濕濕的內衣,終於他摸到了。
看著愣頭愣腦的李木火,想起當年的老廣從來只記得她兩腿之間,從來未曾注意過她上身的這兩個奶子。拉著李木火的手脫掉那已濕透的內衣,拉著他的手來脫三角褲。
「操!」阿霞狠狠的罵出那句老廣的口頭禪,等了好久的此時此刻月經就這樣來了。
原本在一旁準備看好戲的梅花看到此景,發出一陣陣淫蕩的笑聲。伸手將李木火拉過來抱著自己,一方面又扯掉自己的衣服。
看著身旁兩人翻雲覆雨,阿霞心中有著一股酸楚。當年第一次在酒後糊理糊塗的給了老廣。今天和這個喜歡自己的愣小子美好的夜晚,竟然是讓這個妓女佔了便宜,灌了最後半瓶的米酒終也醉的不省人事。
其實梅花心中老早就盤算著一個壞念頭,也一直在進行中。近來酒喝的比較少,每天把自己弄的乾乾淨淨等著李木火下班。
小夜班下工回到宿舍,梅花總是妖妖嬈嬈的拉扯著李木火,但是李木火卻只對醉倒一旁衣衫不整,奶子半露的阿霞有興趣。
看著人家夫妻恩恩愛愛如膠似漆,梅花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唯有阿霞月經來了或李木火也喝醉了,才能解除她心中那份強烈慾望。
半年多了阿霞的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每次看到放在玄關的骨灰罐,李木火心中總是感到一份歉意。
「我懷孕了!」阿霞的肚子大不起來,梅花卻這樣宣佈著
。
在一個下雨的午後,三人酒後一陣淫亂之後,赤裸的梅花對著赤裸的阿霞和李木火這樣說著,餘溫猶存還緊抱在一起的李木火和阿霞吃了一驚,好像一聲雷響把兩個糾纏的身體震開了。
看著梅花的肚子和嘴角邪淫的淺笑,李木火沒什麼感覺,倒是阿霞驚覺到梅花詭異笑容下的真相。
做了一段時日的妓女,無意間被「老芋仔」買來當作傳宗接代的種豬一般對待著,到頭來「老芋仔」死了自己什麼也沒得到,要不是碰上阿霞和愣頭愣腦的李木火,這時還是在妓女戶每天讓不同的男人在身上發洩。
只要和李木火把肚子弄大,雖然沒有正式的身份,但這個家永遠沒有理由要她離開,今天這個陰謀顯然是得逞了。
阿霞和梅花發現這屋子裡老鼠不少,天花板上總是老鼠奔跑的聲音。不僅老鼠多也有貓,常常是貓追老鼠的聲響。
梅花挺著肚子走入房間想找件衣服來換,突然發現她那堆衣服上有隻貓正在生小貓。母貓屁股上小貓出來一半,另外一半卻出不來的樣子。母貓對著梅花忿怒的叫著,梅花突然將那件衣服包了起來,裡面是生產一半的母貓竄動狂叫著,爛醉一旁的阿霞看得兩眼發直。
走出房間,包著貓兒的衣服被梅花狠狠的摔出玄關。
到了中午,一直沒聽到衣服裡面的貓再發出叫聲,梅花好奇過去將衣服打開。小貓掛在母貓屁股上還是沒生出來,母貓則一動也不動,梅花再次把衣服包起來。走到屋後越過小火車的鐵軌,將包著貓兒的衣服甩到萬年溪中。
飄浮在萬年溪上的衣服散開來,碰到水的貓兒卻突然醒來,張牙舞爪的狂叫著,梅花的花洋裝在萬年溪上漂流著,貓兒在驚恐的哀嚎中沉到水裡。
七月天的午夜相當的悶熱,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滿身大汗睡不著的梅花,幾天來耳邊總是那隻貓兒的哀嚎聲,閉上眼睛總是看見那隻被她丟到萬年溪的貓向她忿怒的咆嘯著。
身旁那對夫妻,男的為了對兄弟有交待總是辛勤的耕作著,女的則因為沒有梅花的爭食,不時面對睜眼睡不著的她大聲的淫叫炫耀著。
內外交煎的梅花難已入眠,起身撫摸著肚子走出玄關,信步走到屋後,在兩條小火車鐵軌間依著枕木一步步的走著。感到一陣涼意才發現胸前的扣子開了好幾個,心想反正在著半夜也沒人注意索性不扣了。想著自己的計劃已接近成功,只要孩子落地在這屋子中地位就鞏固了,阿霞雖然是李木火正式的老婆又怎樣呢!得意的嘴角露出一絲陰笑。
突然間兩隻貓從腳邊追逐而過,才驚覺走的太遠了轉身往回走回去,一腳竟然踩在枕木的油漬上前腳一滑兩腿叉開,好不容易站穩起來,撫著難過的肚子繼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突然發現腳下是懸空的枕木,原來慌亂中走錯了方向走上了越過萬年溪的支線鐵軌,心裡一陣慌亂轉身時一腳踩空,雙腿插入枕木的兩旁往枕木衝撞的坐下去。
肚子一陣劇痛幾乎昏死過去,咬著牙慢慢的將兩隻腳伸出來,坐在枕木上感覺下面一陣涼意。
月光下看著顫抖的手上是鮮紅的血,掀起裙擺一看..。
長久以來為了那個陰謀能早日得逞,已經很長的時間不穿內衣褲了,看著下體鮮血直冒,肚子是陣陣的劇痛,驚恐之中脖子又好像被掐住了,張著嘴卻叫不出聲音來。
耳邊又是貓兒悽慄的叫聲,內心升起一陣陣的恐懼,冷汗不停的冒出來,看著自己鮮血直冒的下體,突然伸出一個嬰兒的頭出來,頭是出來了身體卻好像卡住了一般,整個身體好像要被活活的撕成兩半一樣,痛苦的叫聲卻卡在喉頭叫不出來,只見鮮血不斷的從嬰兒的脖子旁邊噴出來。
用手去拉嬰兒的頭但是血球般的嬰兒頭抓也抓不住,原本臉朝下的嬰兒頭突然轉了過來張著都是血的嘴,好像是那張哀嚎的貓臉,驚恐的梅花身子倒仰,整個人摔落萬年溪中。
一件染血的白色女裝在萬年溪上漂流著,民眾發現在水閘門上卡著一具赤裸的女屍,赤裸女屍的下體露出一個嬰兒頭。
宿舍的玄關又多了一罐骨灰,梅花終於得以在這個家永遠住下來了。
阿霞拉著李木火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們的小孩..」,愣頭愣腦的李木火心中一陣甜蜜,當初梅花懷孕他
李木火昏闇的天地裡彷彿透出一道陽光。
夫妻兩人合力將宿舍裡裡外外清理的乾乾淨淨,將空酒瓶以及一些雜穢清出屋外。
阿霞不再喝酒,把自己也打理的乾乾淨淨,李木火三餐都有熱飯可吃,夫妻兩開始過著正常人的生活,梅花這個名字逐漸的在他們的記憶中消失。
和左鄰右舍漸漸有來往,阿霞的台語也愈來愈靈光,晚上和李木火也有較多的話可說,不過李木火還是那個愣樣子,總是用那深情的眼神看著阿霞。
抱著滿月的李廣站在老廣的骨灰罐前,李木火的神情有著當爸爸和完成任務的興奮。
當時廠內有一所附設的代用國小,教員幾乎都是外省籍職員的老婆,上課講的是各省份的家鄉話,上課也沒有什麼標準的課本。學生不多但幾乎都是台灣囝仔,反正老師在講什麼台灣囝仔也聽不懂,台灣囝仔講什麼老師更聽不懂。盡責的老師隨時是一支藤條在手,開通的則領著學生種菜做饅頭,那個年代義務教育也還沒實施。
六年級的李廣個子高出李木火一的頭,和李木火一樣精壯。斗大的字沒認的幾個,自己的名字會寫已算是天大的奇蹟,和貓狗之類的動物卻好前世就結了仇一般。
看著路邊交合的狗,突不其然的一盆熱水就潑撒過去,要不然就是丟石頭或用棍棒硬生生的把兩隻狗拆開。
常常將鞭炮塞進抓到的貓肛門裡炸的貓屁股開花哀嚎亂叫,抓到四腳蛇趁著張嘴時順勢用根鐵釘將它撐開,不然就塞進鞭炮把它炸了。
常常半夜偷看父母恩愛的畫面,到了學校又跟同學繪聲繪影的描述。晚間老是在廠內公園裡晃蕩,偷偷摸摸的躲在倚偎談情的情侶後面,不時伸手在女生身上亂摸一通。
若碰到在空屋中野合的男女,常常將女生的衣物偷偷拿走。在學校有時也出不其意的在女老師的臀部上摸一下,或者偷襲女同學的胸部,常常是被打的一屁股的藤條印回來。左鄰右舍的太太或小姐洗澡總要防著他偷窺,幾乎每天都有人會來家中告狀。但事實上李木火夫妻也不知道要如何來教這個令人頭疼的孩子。
海軍陸戰隊服役的李廣三年都在外島,退伍還帶著一位大肚子的金門小姐回來。中年的李木火夫妻沒想到兒子一退伍他們就要當阿公阿嬤了。
房間讓給年輕的夫妻,兩個老的把後面的長廊當做房間,唯一不便的是半夜媳婦要上廁所常常撞上公婆正恩恩愛愛著。
身材魁武的李廣在萬年溪邊的一家酒家當起保鑣圍事。白天待在家裡無所是事,到了傍晚穿起黑西裝外套,敞開裡面白襯衫的扣子,叼著菸嘴到酒家圍事。
常常會有面貌凶惡的彪型大漢來家裡找李廣,進進出出之間讓善良純樸的左鄰右舍感到害怕,不到個把月幾乎都想辦法搬到其他宿舍區去了。
阿霞煮好一桌飯菜一邊等著李木火下班,一邊和媳婦縫補著幾件衣物的扣子。
低著頭縫扣子的阿霞突然看到一隻黑貓跳到餐桌上,叨起那條魚正要離開。手上的剪刀順手一揮,原本只是做勢驅趕那隻貓而已,沒想到剪刀脫手而出。剪刀的握柄砸到黑貓的腦袋,那隻黑貓當場摔落矮餐桌。
「貓死吊樹頭,狗死放水流。」阿霞縫了一個小布袋把那隻黑貓裝了起來,讓李廣出門時把它吊到萬年溪邊的樹叢裡。
正要把貓吊到樹頭時,布袋裡的貓突然喵了一聲,李廣一時興起路邊檢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連同布袋綁在一起往萬年溪狠狠的丟出去。
李廣右手拿著剪刀幫老婆修剪著腳指甲,左手不時伸到在老婆裙內亂摸,老婆癢的又叫又踢腳的,小夫妻倆正打情罵俏著,此時一隻黑貓嘴裡叨著老鼠從後面長廊進來,跳上矮餐桌正往前門跳過去,斜裏一把剪刀射了過來,「哆」一聲。
黑貓被穿過肚子上那把剪刀釘牢在桌上,前後腳抽搐的掙扎嘴裡哀嚎亂叫著。
目露凶光的李廣慢慢的走過來,突然拔起剪刀右腳一抬,血光飛濺的黑貓往門外飛了出去。後面一把剪刀飛過來正中貓頭,把那隻黑貓釘死在前門的木柱子上。
李廣的老婆看得失聲尖叫尿了一褲子,剛從廚方出來看到這一幕的阿霞,好像木頭人一般的呆呆的站在廚房門口。
李廣從柱子上拔下剪刀,看著地上的黑貓面無表情冷冷的說著:「昨天那隻是公的,這隻是母的。」
將近一個半月來阿霞總是覺的耳邊有著悽慄的貓叫聲,白天還不大覺得但是到晚上夜深人靜時,那悽慄的貓叫聲就像在耳旁一樣。那聲音讓人不寒而慄,每叫一聲靈魂好似被啃掉一寸,問著身旁的李木火他卻表示什麼也沒聽到。
阿霞又開始喝酒了,二十多年來滴酒不沾的她想借著酒醉來躲避耳邊的貓叫聲,但是愈是醉那聲音反而更清楚,就這樣阿霞又開始那整天醉醺醺渾渾惡惡的日子。
傍晚兩個男人都不在,來自金門的媳婦也跟著婆婆喝了起來。
小夜班下班回來的李木火進門一看,媳婦早已醉得歪躺在房門邊,阿霞衣衫不整半裸露著,手裡還拿著半瓶的高粱。
滿身的汗水將濕透的內衣黏附在那對尖聳的奶子上,好久好久未曾再看到的景像又出現在眼前。
口乾舌燥的李木火撫摸著阿霞的奶子,搶過那半瓶高樑仰著脖子一口氣全部灌完。一時間血脈賁張,胡亂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將阿霞扯的赤裸,也顧不得媳婦在旁邊,神勇異常的扒開阿霞雙腿,輾轉起伏攻城掠地銳不可當。
半醉半醒的阿霞突然聽不見耳邊的貓叫聲,夫妻倆喘息不定的緊緊抱著。
被耳邊一陣貓悽慄的嚎聲嚇得醒過來。轉頭一看媳婦還醉死在一旁天也還沒亮,貓的哀嚎聲愈來愈悽慄,整顆心就像要碎裂了一樣。
用力推開李木火卻看到他整個臉發黑雙眼緊閉著,鼻孔一點氣息也沒有。這個深愛自己的男人和竟然和他的兄弟老廣走上同樣的命運,阿霞悽慄的哭聲掩蓋過耳邊的貓嚎聲。
李廣找來「紅頭司公」在家裡作法,法事還沒做完「紅頭司公」早已摔倒一旁,臉上一道一道好像貓爪抓過的血痕,半個月來接連幾位都是如此的結果。阿霞耳邊的貓叫聲愈來愈悽慄,即使白天一樣是一清二楚,總覺的那貓兒正一口一口的啃掉自己的靈魂。
按照老道長的交待第二天就將李木火火化了。清醒的阿霞心中陡然生起一絲恐懼,該來的月經竟然沒來難到是又懷孕了。
將近一個月不曾聽到貓聲又在耳邊悽慄的叫著,醉醒過來的阿霞聽著媳婦跟她說李廣六七天沒回來了。外面正下著大雨房內的媳婦哀嚎著肚子痛好像要生了,左右鄰居都搬走了也找不到人幫忙去找產婆。
跑到菜市場邊找來一輛三輪車,阿霞扶著媳婦坐上三輪車,打算到街上找婦產科。
在雨中三輪車快速的跑著,進入萬年溪水閘門上的便橋。這條便橋原本只供行人通過而已,橋面也只有三輪車的寬度,三輪車若沒踩好後輪的輪軸會撞到橋邊的鐵條。
三輪車飛快通過便橋一半的時候,三輪車夫發現前輪閃出一隻黑貓,三輪車手把一歪又緊急煞車的同時,後輪右邊輪軸撞上橋邊的鐵條。
挺著大肚子痛的哇哇叫的媳婦,這一撞擊原本斜躺在車上的她突然飛了出去,扶著她的阿霞一聲尖叫看著媳婦跌落萬年溪中。
大雨中的萬年溪的水位很高溪水越過水閘門的閘板,一道一道的水柱像瀑布般的衝過水閘門的閘板上方。
看著媳婦在溪中載沉載浮,張著嘴驚恐亂叫,阿霞急得幾乎昏死過去。大雨中半個路人也沒有,三輪車夫也不敢下去救她,看著媳婦突然被沖過水閘門的閘板,跌落閘門另一邊深深的溪底。
溪底的媳婦一動也不動,一陣陣的血水在溪水中泛開來。
家裏停著棺木而李廣卻不知在那兒,阿霞整天拿著酒瓶呆若木雞的坐在棺木前,耳邊的貓叫聲也沒間斷過,蓬亂的頭髮空洞的眼神,靈魂好像隨著貓叫聲一點一點的消失。
酒家的圍事併上了紅牌酒女,這紅牌又是角頭老大的併頭。兩個偷情的男女在房內搞的火熱時,衝進一群彪形壯漢,一時棍棒齊下。兩個奄奄一息的赤裸男女,被草繩面對面的緊緊的綑綁在一起,男的張嘴破口大罵時,嘴裡被塞入那酒女的內褲瞪著雙眼卻叫不出聲音,那女的鼻青臉腫下巴都被打脫了想叫都沒法叫。
半夜的萬年溪配合工廠的停爐歲修,水閘門正半開慢慢放掉溪水。兩個大漢扛著一隻鼓鼓的麻布袋,後面跟著兩個壯漢扛著大石磨。四個大漢在水閘門邊趁著四下無人,紮緊麻布袋口綁上大石磨,將麻布袋和石磨推入萬年溪。
警方解開麻布袋拉出兩個赤裸綑綁在一起的男女屍體,經過法醫的解剖認定兩人是生前落水。
兩眼空洞無神,手裡拿著半瓶米酒,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阿霞,看著被抬回來的李廣,心頭的一塊肉卻變成白布下血肉糢糊的冰冷死屍,阿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張著嘴癱坐在地上,沒有眼淚也哭不聲來。
里長和管區警察找人幫忙把李廣入殮停棺在他老婆的棺木邊,棺木前點著兩隻巨大的白蠟燭。
窄窄的客廳裡並排停著兩具棺木,屋外寒夜北風呼呼的吹著,阿霞無神的癱坐在棺木前,手裡的米酒還剩半瓶。
晃動的燭光中,赤裸的老廣和李木火正張開雙臂迎接著她,越過老廣迎向李木火突然斜裡衝出赤裸的梅花,先一步搶著去抱李木火還回頭向她發出淫蕩的笑聲,李木火一手推開梅花迎著她跑過來。
睜開無力的眼睛,一隻黑貓睜著綠色的眼睛坐在李廣棺木前和她四眼相對,耳邊的貓的悽慄哀嚎聲停止了,阿霞摸著自己的肚子「我們的小孩」這句話要向誰去說?
老道長的交待「滅門血仇,勢必血債血還。」在耳邊響起,阿霞舉起手上的酒瓶狠狠的往黑貓砸了過去。
北風助長之下,木造的日式房舍很快的陷入一片火海,不到一小時整個宿舍區已燒的癱塌歪斜。
警方整理火場在瓦礫堆中發現,兩具燒的半毀的棺木前有一具焦黑肚皮爆開的中年女屍,法醫驗屍發現該女屍有大約兩個月的身孕。
火災後的廢墟沒有人敢接近,白天或黑夜只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黑貓在這兒追逐著老鼠。
(屏東縣第三屆大武山文學獎短篇小說組得獎作品 ISBN:957-01-07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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