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2更生日報

四十年前一兩黃金值多少錢？現在已經沒有人能了解！

不過四十年前這塊一兩重的金子，卻是有錢買不到的珍貴。

小時候咱們家是大家族，爺爺生了五男二女，因此孫子輩外孫不算，包括曾孫超過三十人。爺爺除了疼惜讀書成績好的孫子以外，還有嚴重性的重男輕女。

男孫若是成績差，他是連理都懶得理，最嚴重的是自己有幾位孫女，他從來是不清楚的。但是卻是非常疼愛自己兩位書讀得不好的女兒，可能是台灣人說的：「有後生捧斗嘛愛有查某囡哭路頭」吧？

不過認真說來，兩位大小姑丈確實是人材，生意做得好會賺錢在外風評又好，因此得到岳丈的疼愛也是理所當然啦。

台灣俗話說：「濟囝餓死爸。」這對爺爺來說，應該是與事實相符。另外一句：「五男二女餓死母。」一樣是準確無誤。

咱們曾爺爺是清朝末年的秀才郎，也是一位有名的神醫大國手，爺爺繼承家業，到了老爸這一代，咱們家已經是大地主，庄內宗族親戚都說，咱們家田園遼闊連鳥兒都飛不過。

田多園闊最大的悲哀就是樹大分枝，當提到兄弟們需要分產分家時，大家都躲得遠遠的，因為每個人都害怕被人誤會覬覦著祖宗產業。

因此，兄弟各自士農工商往外發展，少有人留在故鄉翻田土。

從小就看爺爺每天騎著富士霸王的鐵馬，到處找兒子看孫子。雖然重男輕女，但得知拿位孫女書讀得好，就常常往那一家去。

咱們家的小妹從小書讀得好，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每次月考，每一科都是拿滿分一百。每次到了月考，爺爺一定會來，一科一百分就賞一百元。

四十年前一百元，真得是驚死人。那時老爸在台糖任職月俸才一千五佰，小妹一次月考爺爺獎賞六百元。身為男孫的我是羨慕又嫉妒。

爺爺身高八尺，面容冷峻嚴肅，一般人不太敢接近他。小妹小時候睡搖籃，若聽到爺爺來了要是醒過來，也都繼續假睡直到爺爺離開。小妹小時候背地裡都喊爺爺為「烏哼仔公（台語）」人若到前院小妹就躲了起來。

有一回來不及躲，只好硬著頭皮講故事讓爺爺聽，誰知道爺爺聽出趣味竟然大聲笑了起來。從那天起，爺爺幾乎是每個禮拜天，都從九如鄉下踩著富士霸王來到屏東聽小妹講故事。

一年級那時候，小妹提到將來要當法官。爺爺說當官不好，當醫生最好，祖先到爺爺之後沒人當醫生這是咱們家的憾事。

小妹說將來當法官要帶爺爺四處去出國觀光，爺爺歡喜的笑出聲說：「等妳做法官，我這一身軀骨頭毋知擲佗位去啦！（台語）」

真正是遺憾啦，那年小妹大學考上政大法律系放榜前一個月，爺爺就來往生了。後來小妹通過司法官特考時，爺爺已經過往六年了。

四叔結婚好幾年膝下沒有一男半女，後來四嬸從娘家領養了一位外甥女。她比小妹小一歲，除了長相不討人喜歡卻又愛說話同時書又讀的不好，因此爺爺從來不承認是他的孫女，真的是爺爺不疼奶奶不愛呀！

從小四叔帶著她住在祖厝，整個宗族裡只有老爸會找她說話鼓勵她用功讀書，私底下她都喊老爸：「錢伯仔（台語）」因為老爸會給她零用錢。

南部「賽洛馬」颱風前有一天，爺爺在九如買了一部新鐵馬。車店老闆說年紀大了不要騎富士霸王那般大的車輛，換一部小車上下比較安全。

換新車卻是忘了車子已經變小，爺爺以習慣的老方法上車，一時失去重心，身子直接摔進店門口的水溝。

送到醫院的爺爺已經是奄奄一息，但是意識還算清楚。當老爸的兄弟姊妹們趕到時，爺爺從口褲袋掏出一塊小金塊。

此時大家卻是倒退了一步不敢靠近，爺爺氣若游絲的話語，無人聽得懂他說什麼？

老爸只好趴在爺爺嘴邊聽他說，老爸轉述說：「這金仔角欲予阿枝！（台語）」不料！爺爺直搖頭！

老爸再聽了一次一樣說：「阿爹的意思是講，這金仔角欲予阿枝！（台語）」病床上爺爺頭搖得更厲害！

其實，大家都猜想爺爺應該是要將那塊金子給小妹阿珠！但是第三次老爸再提到給阿枝時，爺爺已經不再搖頭。爺爺轉頭看著站在四叔身邊的阿枝，露出難得出現的慈藹笑容。

終於，在這最後的一刻，爺爺已經承認阿枝也是他的孫女。

受到鼓勵的阿枝，從此認真用功讀書。

二十年後某一天，老爸因為感冒引發急性支氣管炎，送進醫院急診。好佳哉！阿枝是急診室的護理長，經她介紹適當的醫生主治。後來病情變化老爸被送入加護病房，正好阿枝也轉為加護病房的護理長。

在阿枝悉心的照護之下，一個月後老爸順利健康出院。

老爸不時說：「疼阿枝真正疼咧有價值，當時那一兩金送予伊是對的！（台語）」

其實老爸私下曾經跟我說過，當時那一塊金子其實是要給我的，只是那一刻為了家族的和諧他硬是說給阿枝。

算來那塊金子，二十年增值已經超過市價好幾倍了。（100.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