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16 11:30:50小魔王

從演化論出發 part2

而自然科學方面大戰場實質的前身便出現在十八世紀的法國。路易十五與路易十
六顯然並沒有窮兵黷武的浪費錢在普奧戰爭和支持美國獨立,法國國家科學院
(French Academy of Science)在當時是歐洲科學的大重鎮,並出了兩個重要的人
物:拉瓦節(Antoine Lavoisier)與布豐。前者研究人類呼吸與化學元素『氧』
的定義,而似乎也是戰場中唯一真的死於貧窮的反撲的人;布豐致力於博物學,
死於法國大革命的前一年,提攜出自然科學大戰場上的猛將:拉馬克(Jean
Baptise de Lamarck)。

拉馬克綜合了地質學與分類學等等的資料,在1800到1815年間吵鬧的跨世紀中丟
下這個引爆整個戰場的大炸彈:演化論。我姑且省略更多當時提及演化論的角色
,雖然想深究演化論,省略這些人非常對不起他們,不過不可置疑的是拉馬克的
生物演化論所引發的爭論的確很吵,而他的重要性在後來為反抗達爾文主義(?
)所出現的叫『新拉馬克主義』(??)這個名詞而更被凸顯出來。休頓在十七
世紀之末所建立的地質學「均變論」,說明地球的地質現象緩慢而持續的變異,
被拉馬克繼承並引用到生物的演化上去。拉馬克被我們認為是達爾文的綠葉的理
論【用進廢退說】實則是用來解釋拉馬克討論生物隨著地質與生活環境變化時的
變異動力的理論;我們不妨想想其實當時根本沒有所謂的遺傳概念,達爾文亦同
,而達爾文也想當然爾的在一個程度上努力的迴避這個議題。不過拉馬克真正有
影響力的當然不在這裡,而是原本「均變說」的內涵:自然的運行平和與有規律
。這裡討論的規律成了大家議論的焦點,因為拉馬克這樣一扯,生物的變異、物
種的形成與人類的出現,都與這規律扯上了關係,這不是講過就算了的小事情,
事關神聖造物主的地位與萬物之靈人類的尊嚴,必也正名乎。

法國後來成立的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Natural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在拿破崙帝制、後繼的保守國際和路易˙拿破崙的帝制相繼主宰下成了戰場的一
方,傾盡全力的壓制這個由己所出的猛將;而戰場就像名著<雙城記>的法國大
革命一般,很快的影響到對岸安靜的英國。包括達爾文的家族,與英國的博物學
家與哲學家們,相繼衝進戰場。

戰場一方比較引我興趣的是足球明星……不是,是解剖學家歐文(Richard Owen),
理由只有因為他在1840年間創造了恐龍/Dinosaurs一詞,定義當時所發現的
巨大生物化石(當然不只這樣啦……)。這個小事件代表了很多當代現象:發現
,很多發現,解釋發現,然後炸包。William Coleman在我的重要文獻<十九世紀
的生物學與人學/Biology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中說了一句話:『對地
質學家來說,化石紀錄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而對生物學家來說,化石紀錄帶來的
問題比解決的更多。』抱持著傳統像聖經、<創世紀>的神學觀點,完全無法合
理的解釋像恐龍這種化石的存在。而不只是這種例子,生物地理的發現,從賴爾
的分類學中已經察覺難以計量的生物多樣性,都很難用保守的神學觀點去論述。

歐文在1830年投入戰場,大加伐韃支持拉馬克遞變論、達爾文年輕時代的大學教
師之一格蘭特(R. E. Grant),結果也在正視這些問題後,悄悄退出戰場。但是
歐文用化石證據,留下了達爾文演化論日後最大的對手:跳躍遞變論,也就是認
為生物的變異是突然與巨大的,而非達爾文與拉馬克參考『均變說』而認為生物
變異是緩慢連續的論點。

格蘭特則因此在英國學界從高樓跌的身敗名裂,給了達爾文一個身體力行的教導。
戰場的另一邊出現的是鐵路工程師與形而上學家史賓賽(Herbert Spencer),一
個比達爾文出書還早就預示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高手。史賓賽將理論科學的演繹
法推理,帶到社會研究的研究方法上;他也可能算是個人主義的先趨,身為社會
研究領域和孔德(Auguste Comte)齊名的史賓賽,同時的介入政治經濟學這另一
個戰場,強調個體在社會構成的重要性,其論點提供了自由經濟主義不少必要的
基礎;在1851年他出版的<Social Statics>書中,強調個人對社會變遷的適應
,與自由經濟的關係可以說明。
提到史賓賽與孔德,我們並沒有離題。這兩人、尤其是史賓賽,都相當的注重演
化論的發展。史賓賽相信『社會的演化』與生物的演化無異,所以相當的鼓勵當
時英國的演化論研究,認為這些研究的成果可以相當的改變人類對社會的認知。

而他在對社會演化的論述中,甚至比達爾文更早提出【適應】一字,以用來述說
個人對社會的關係。
我們是否失焦了?討論著自然科學的戰場時,一邊是明顯的反抗著演化論的神學
家與博物學家,另一邊出現的不是與之相抗衡的博物學家,而是形而上學家……
?考據一些文獻,使我相信當時的英國,都不可避免的像達爾文一般眼見格蘭特
的經驗還不自知;演化論的支持者,只要是博物學家圈內人,都只好蟄伏著小心
翼翼的行事不敢張揚。對方的炮火雖然猛烈,但是立據的論點根本毫無可畏之處
;真正的大問題,是自己這一方的主力尚未出現,也就是演化論可以說服人的中
心論點還遲遲無法問世。我簡單的評估當代對演化論闡述的困難,就在於即使是
任何博物學家,都可以在足夠的資料收集後打心裡承認演化存在的事實,但是有
諸多的因素,包括像拉馬克那樣在解釋生物變異的機制時發生的嚴重錯誤,使人
裹足不前;而毫無遺傳學觀念的當時,想解釋這個機制也是不可能的。達爾文<
物種演化>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完全的躲開了這個盲點,用簡單的【適應】與
【競爭】兩個字,以及以龐大的資料證據作冗長的論述,一套暫時不討論這機制
卻又完美的演化理論出現了。戰場的另一方,主力艦富麗堂皇的出航了。

但是戰場卻在此時才真的熱絡起來,直到今天。我們不禁要問一問為什麼。史賓
賽在這論戰中的地位,暗示著一些重要的訊息。
史賓賽對整體科學的認知,使他相信社會學是建立在生物學的基礎之上的;用生
物學的研究解釋人的特性,也就等於解釋了社會型態變遷的基礎。這論點當然的
點出了一個簡單的想法:如果研究一群老鼠的行為與互動,就可以拿來探討人類
社會,這對人性的尊嚴是何等侮辱!這種想法,讓當代『唯物觀』這個大帽子,
就像手榴彈一樣讓反對演化論的陣營可以輕而易舉的拋向對方,炸的像格蘭特一
樣吃不完兜著走。但是這想法我已經不想管了。想想在另一邊的政治經濟學戰場
上,史賓賽所支持的自由經濟主義的大對手:馬克思,幾乎是在孤軍奮戰下創造
了社會主義,試圖喚醒歐洲普遍的貧窮,掌握自己所擁有的力量向市場這個怪物
展開反撲。馬克思與恩格斯的唯物史觀,人盡皆知。

這是一個有趣的事實:同樣對社會的認知抱持著『演化』觀點的兩人,在政治經
濟學裡頭卻分處不同的陣營;而這反映了我對<十九世紀的生物學與人學>中一
句話的疑惑:「……因此史賓賽的社會變遷的觀念是進化的,而不是革新的,並
成為保守政治哲學的一部分。」而這句話,顯然的是敘述著之後將近二十世紀時
所發生的社會理論的變化。我們知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前夕,帝國主義
面臨瓶頸,自由經濟主義則在大戰結束後也被經濟大蕭條重重的捶了一下,而即
使社會達爾文主義也跟著被第二次世界大戰給清理的快差不多了,但緊接著的是
社會主義在將近一世紀的蟄伏後首次登上檯面,他們強調著對社會與經濟的計劃
性改革,強調國家對市場經濟以及對社會秩序的重要性等等……在戰後的所謂左
右派爭鬥中,社會主義是保守派的,他們對社會的觀點倒是蠻符合書中剛剛那句
話的上一句:「史賓賽利用自己對社會的分析,來描述社會中發生任意或突然的
大規模變化所固有的危險。」

這或許可以用來解釋我所謂的新開始。不論孔德的實證科學、馬克思的思想、以
及所有在十九世紀中間發生的變化是多少的偶然所累積,或是多麼的毫不相關,
在討論達爾文<物種原始>所建立的演化論的影響時,推翻神學、打擊人性尊嚴
、唯物論與唯心論的抗衡等等的說法我覺得都才是失焦:從<物種原始>一出版
,讓演化論得以在自然科學的戰場上發出那第一聲炮響時,唯物論就已經勝利了
,不需要再花更多的時間去與它糾纏;因為剩下的都只是贅述,工業革命早就起
步了,國家主義帶動民族主義早就預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我們還需要花
精力研究神的旨意,或是探討更多的哲學或是人性去解釋貧窮嗎?為了國家的財
力乃至軍力,不需要了,真正重要的是既然貧窮就像是慣性定律一樣的理所當然
,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貧窮,來為國家創造更多的財富?剝削是合理的,只
是什麼方法的問題而已。

美國與德意志帝國,相繼的採用社會達爾文主義,國力在短短幾十年內膨脹到與
傳統的列強英、法、俄、奧等並駕齊驅。年代算一算,就彷彿是這些新興國家早
就等著演化論的成型,趕緊抓過來使用一般。

<物種原始>開啟了一個新時代,在這個時代中,不論你贊成或反對演化論,你
都被他主宰著。或者說,這個新時代需要演化論,而演化論在十九世紀中期,正
等待著有人寫出<物種原始>這本書。華萊士遠在東南亞,幫我們煙薰鼠洞,薰
出了達爾文這個戰戰兢兢的博物學家。

--
Reference:
我的機車
我的激調
與我的小雞雞
完全沒經過中樞神經系統的暢所欲言,看過笑笑就算了......謝謝指教
Dinosau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