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這樣啊，偶爾也要有轉換心情的時候！
一旦這樣的念頭出現，就恨不得扔了架上所有的唱片，所有的書，所有的照片，所有的牛仔褲，甚至是整個家都這麼扔了吧。」

「把連結自己的所有部份，像是甩飛盤那樣一下子飛躍掉入綠油油的草坪，在落地後直直的滾到地平線外面去嗎？」

「嗯，彷彿非得這樣做才能鬆了一口氣似的，真是任性啊，是吧？」

「嗯。」我點點頭。

「還有那些朋友啊，什麼朋友嘛，跟他們說過話了嗎？只是每天彼此閱讀暱稱上過長的文字，只花了一秒半在他們身上啊！」

「什麼？什麼一秒半？」

「就是一秒半吶，為了把視窗拉長看完暱稱時電腦延遲的那一秒半。」

「喔。」

她一股腦的說了這些話之後就喝起了咖啡，深藍色古瓷雕花的脆弱杯子盛著近乎黑墨色的液體。
只有一瞬間，我看到她皺了眉頭。
糖和奶精像是被遺棄了那樣的癱死在同樣深藍色古瓷雕花的脆弱盤子上。

（為什麼不用呢？奶精或是糖啊。
那些東西才是屬於你的，美好的、不真實的、調味的、能讓人容易入口的，
那才是屬於你的世界啊！那天殺的藍色古瓷雕花，昂貴細緻又如何呢？還有黑咖啡也一樣，跟深藍色一點也不配！
簡直像是把木星人喝的水拿去給火星的植物澆花那樣，亂七八糟又令人不解的偏差著，完全不適合你。）

在心裡這麼想著，也只是一秒左右，這些話是絕對不能真的說出口的。
故做輕鬆的放下杯子，銀湯匙再盤子上發出了咖啦的聲音。
她又開始說起衣服的事情。

「我根本懶得選擇啊，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

「嗯？」

「就是衣服，衣服嘛，本來還不都是一些布片，在那之前還只是纖維而已。為什麼我要為了這種事情傷腦筋呢？乏味的人才會有整個衣櫃的黑色套裝，但我不是那種人吶！雖然不是五顏六色的像糖果那樣的衣櫃，畢竟我還是有所偏執。但是也讓人傷透腦筋了啊！到底是橘色的印花，還是深藍色好呢？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在剛睡醒的時候想嘛。啊…人為什麼要早起呢？為什麼要上班？到底是誰規定要穿衣服的呢？」

她是想得到一個中肯又能撫慰人心的答案。
但是究竟該回答哪一個呢？
老實說這樣的事我也無法做上專業的判斷或是什麼的。
要命的是在我猶豫的時候兩人之間又開始瀰漫著讓人難以承受的沈默氣息，
她開始旋轉著咖啡杯，像是在遊樂場那樣旋轉著，瓷器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妳有灰色洋裝嗎？」終於我這麼問。

「有啊。」

「那明天就穿那個吧，這樣就不必想了吧。」

她抬頭看著我，然後笑著說了一聲「謝啦。」終於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噯，差不多了，妳看，外面太陽小多了。」

「要走了嗎？」

「對啊，抽了好多菸，肺都要爛了，喝咖啡真累人吶。」

我笑了笑。
她像往常一樣快速的把桌上屬於她的東西掃進過度沈重的提包裡，
揚起了眉毛，拎起包包站著。
周遭的一切，甚至是空氣都隨她的動作運動了起來。

「妳先走吧，我的飲料還沒喝完呢。」我抽動了一下吸管，冰塊融化後，冰咖啡像是雞尾酒那樣變成了兩層。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大概是我不曾像這樣決定一個人要留下喝完剩下的飲料或是一個人獨坐在咖啡廳裡。
在這之前哪怕是飲料或是各種東西都能輕易捨棄的啊！但只有今天，我是下定決心了要這麼做，連眼神都盡量堅定了。

「那好吧…」
她邊說邊伸手從包包深處很困難的掏出了綁著陳舊吊飾的手機，握在手上。
那是因為再怎麼寂寞的時候，拿著手機就可以得到安慰了啊。

「一個人喝咖啡可是很寂寞的喔。我走了，掰掰。」

丟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推開了吸菸區的玻璃門往外走了，
剩下我孤零零的坐在兩人份的小桌前，或許旁人看來會有種日落黃昏的蕭條感也不一定。
低頭撥弄著那細長的黑色吸管，尖端早就不知何時被咬的扁扁的，齒痕的觸感從指尖明顯的傳遞到大腦深處。

「但就是這樣啊，偶爾也要有轉換心情的時候。」
小小聲的，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這麼說著。

因為，我也是個任性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