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無辜的，坐在床邊的木椅上，
滿身溼黏的汗水，無力的倚靠著床墊。
我問他是不是跌下來很久了，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腦中的記憶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損壞，最初他忘了最小的女兒所生的孩子是哪一個，
再來他忘了我，然後是同輩的其他孩子，然後是自己的女兒，住址，電話，和一些更不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記憶就已經永遠停留在幾十年前的廈門街雜貨店裡。
他用顫抖的手指描向家裡的寵物，然後不清不楚的喊著三十年前那隻狼犬的小名，
那條永遠跟在腳踏車旁邊奔跑，就這樣一路跟到淡水河的乖巧狼犬。

我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皮膚，原本應該要很結實粗壯的手臂，
慘白又鬆垮的披掛在肉身之上，一絲一絲，很細膩的劃著他的肌肉，他的皮脂，
才正感傷於那年齡與時間在他身上的折磨，很微弱的一聲，外公嘆了口氣。

盡管他早已不再認識我，可能不再聽的懂我說蛇麼，
那一聲，不知道觸動了我什麼樣的部份，
是那些已經稀疏又模糊的童年回憶嗎？
還是一種源自於親情的情感？
我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
也許是因為窗戶大開著，可是一點風的動靜都沒有。

我還坐在悶熱的客廳中與他對望，
不知道他的腦袋裡，已經神遊到回憶的哪個部份？什麼景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