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親債主

連續幾個失眠夜的攪擾，我開始討厭從很久以前就有睡前幻聽的”習慣”。
我常常在睡前聽到一些聲音，是許多人在對話的片段，有時可以聽到完整的一段話，有時只聽到一個問句，卻聽不到答案。這種感覺就像是不停轉換頻道的收音機，只不過…我沒有控制那旋鈕的選擇權。

儘管習慣了這個毛病，我偶爾還是會被那些”不速之音”給吵醒，例如彷彿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大喊：「喂！」或是談話內容跟我有關之類的，我才會忍不住被那些聲音從夢鄉邊境拉回現實。
曾經有一次聽到一段較完整的對話內容，是一個女人大吼著：「為什麼會這樣??」，
一個男人的聲音無奈地回答她：「噓~妳小聲點啦…」，女人吼叫著回答：「反正又沒人聽得到!!」
當時，我只摸摸鼻子、自顧自地翻個身，假裝沒聽到這段對話…

前不久的某天夜裡，我又在即將踏入夢鄉的那一刻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低沉而頗具磁性的聲音說了兩個字：「青雲」，
當時正準備步入夢鄉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是他的名字嗎?」，就在我動念思索的那一瞬間，腦中就浮現一個穿著深色斗篷的男子景象(他就是對我說話的那一位)。
我下意識的就想把那個男子的斗篷帽掀開，看看他的真面目…這個念頭才剛閃過，他畫著國劇武生臉譜的臉就猛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露出詭異的微笑，而我當場被這張花臉給嚇醒。
睜開眼後，用力盯著臥室的天花板，像是打算把那天花板給看穿，同時拼命催眠自己：「沒事沒事…一切都是幻象，那聲音是幻聽…」然後繼續催眠自己進入夢鄉。

隔天是週末，也就是我辦事的日子，宮裡的行事曆白板上註明著下午兩點有一個問事的預約，而我特意比預約提前半小時去宮裡準備，藉由摺蓮花的工作讓心靜下來；這是我的習慣─當手中做著機械式的工作時，心會比較容易平靜。不管屋外風雨交加、雷聲大作，我強迫自己以平常心去面對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棘手狀況。

預約問事的人是一位20多歲的妙齡女子，她是宮裡一位師兄的朋友，那陣子遇到許多莫名其妙的怪事，在師兄的轉介下才來到紫雲殿求助。
我坐在神桌旁看著來她遞上的請示單發愣，前來來請示的信眾名叫纤芸…
原來…前一天晚上聽到的名字是「纤芸」而不是「青雲」。
這也是第一次，我”聽見未來”。(此時，全身的雞皮疙瘩開始跳起波浪舞)

為了避免因預設立場而誤事，我依照慣例把腦中的原有的畫面給抹去，重新查一遍因果，但卻再次看到前一晚的那張國劇臉譜，不過此時他身後甚至還豎著幾支旗子。說實在的，當下我一點也不明白這個景象是代表什麼，也就不敢妄自揣測，直到另一位師兄看到相同的情景，我們才藉由各自查到的片段畫面拼湊出整個故事。

纤芸與”國劇臉譜先生”有前世因果關係，他們在前世是戀人，同樣都是在戲班唱戲的戲子，但因為世俗的傳統觀念，他們可以說是不被祝福的一對情侶，於是他們只能暗通款曲。
某一夜，纤芸不小心打翻了燭火，以致兩人雙雙被燒死在戲台旁的房內…
就在纤芸投胎轉世的同時，”國劇臉譜先生”升格成為天兵天將(其中經過許多的過程，這是我們暫時無法了 解的部份…)，但是臉譜先生仍然是纤芸的”合法債權人”，他是因為纤芸而死的。

在搞清楚整件因果的過程後，我們便開始擔任調解的工作，我們問臉譜先生：「您是希望纤芸償還虧欠您的因果債嗎?」
臉譜先生：「不…我不要她還…」
我們一頭霧水：「那…您想怎麼做? 您此番現身，應該是有理由的吧?」
臉譜先生：「我只想讓她知道我們之間有過的那段情，讓她永遠記得那種感動，希望那種感動能陪她繼續走完那未完的路程…」

臉譜先生必須為人世唯一的眷戀畫上句點，因為他在步入下一個階段之前得先跟過往告別，而他送給纤芸的最後一份禮物就是”感動”。 因為纤芸這一世感情路並不平順，始終遇不到真心對待她的伴侶，漸漸地不再相信真情，喪失了感動的能力。
而臉譜先生此時現身，就是為了要將曾經存在的真情、溫暖帶給纤芸，並祝福她得到幸福。

在菩薩的見證下，這段因緣告終，並將臉譜先生納入本殿的兵將，兩人各奔前程，可以說是功德一件。
我將這份請示單歸入”已結案”的檔案夾中，但仍忍不住為這段曾經澎湃的歷程而感動。

Author: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