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會讓你後悔的人？不是後悔遇見他，而是後悔沒有溫柔對待，後悔沒讓他知道，自己真的很在乎他。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會讓自己出現在相識的那一刻。可是，時間沒辦法重來，所以我只能抱著遺憾，了解成長必須在某種程度，付出代價。

那時候，我還太年輕，不懂得怎麼對待不愛我，而我卻愛他的朋友。一直知道，我們之間只能有友誼，可是卻又不甘心，終於讓我親手毀了這段信賴，這段原本單純的朋友關係。


高中同學，已經忘記我們怎麼認識，我們是同班同學，到高二才成為朋友。我們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因為我跟他朋友不同掛，所以我高一時期，對他完全沒有印象，他對我也是一樣。到高二，我才發現，這個跟我家距離不到路程五分鐘的同學。

人對於自己關心以外的人，好像不會有任何印象，沒有相同點的我們，總算在高二從平行轉而交叉。他原本坐校車，嫌貴所以退掉，改搭公車，自然而然跟我順路回家。

我連我們第一次交集說什麼，做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是很自然的走在一起。後來，我們的友誼急速加溫，他也黏著我。可能是，我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引起了他的好奇，也許是，我跟一般男生些微的不同，被他看了出來。我可以很輕易了解他的一些想法，也沒有保留的說出我對他的批評，除了我是同志這件事之外，我才不想再偽裝些什麼。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一開始，我不喜歡他，所以態度很冷淡。

高高壯壯的男生，身高180愛打籃球，喜歡聽女生的加油聲，簡單說，就是為了女生而打球。我一向很受不了為任何理由做任何事的人，他就是這種，對任何人都好，怕自己被討厭的人。我想他應該有察覺我不喜歡他這事實吧？

或許這樣他更積極，而且，他每節下課都跑來找我，最常一起去上廁所。直到被別人說閒話，我才叫他不要來了。會被說閒話真是莫名其妙，我明明就跟他沒有任何曖昧。


「班上同學都在亂傳，以後不要來找我上廁所。」我對他說話方式常常是命令口吻。

「喔……。」他也從來沒有反對過我，只是照做。


這樣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居然也會讓我無法自拔。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也知道是那一天發生的事。應該不記得才對，怎麼會有人記得這種東西，可是我記起來了。

那一天放學後回家，晚上九點半多，在復興南路跟和平東路交叉口斑馬線上，捷運科技大樓站木柵線橋樑陰影下，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對別人都那麼冷淡？」他問。

「……。」我沒回答，沒理由回答這蠢問題。

「我原本以為你只對我，後來發現你對大家都這樣。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為什麼不肯敞開心房？你在擔心什麼？」他劈頭丟給我這一堆問題。

「我才沒有。」否定是迴避的方式。

「是嗎！不管怎樣，我是你的朋友，我會永遠對你好的。」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我，其實笑了出來。

「你要怎樣是你家的事。」我希望他以為，我並不在乎，我希望他以為，我不會受他任何一句話影響。你要怎麼樣對我，我管不著，而且，不關我的事。


可是，我的心卻在那一刻動搖，好像感覺到有東西不一樣了。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麼一句話？對我好？永遠？而且是男生對男生？他雙手扶著我肩膀，用專注而凝視的眼神看我，路燈朦朧讓他的輪廓不清，卻讓瞳孔更加明顯。我不自然的轉開頭，近乎心虛的扭一下肩膀，甩開他的手。

他眼中映照出我的身影，讓我害怕，

怎麼有人可以這樣亂說話，

對一個男生說這種話……。


後來，他就對我好，這樣說可能很抽象。應該說，我開始感覺到他對我的好。以前那顆冷漠，佯裝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的我，好像開始改變了。我還記得，他會在下午第一節音樂課的時候，帶著午休昏睡的睏意，躺在我大腿上。音樂課教室，椅子是開放式，也沒有規定座位，他從旁邊位子橫躺過來，把我的大腿當枕頭。


「你的尿騷味好重。」他先來一句抱怨。

「嫌臭就不要躺啊！」奇怪了，又不是我逼你躺的。


「對不起嘛！我跟你開玩笑的。」他會笑笑的看著我，而我也無可奈何。他的笑容，有點賊兮兮的，好像做了虧心事，賺到了的感覺，讓人懊惱。

可是，他只會對我撒嬌，這是我偶然之間發現的。只有在我面前，他會露出幼稚的一面，可能是只有我不會在乎吧，不會笑他？也有可能是我天生長子所散發出來照顧人的氣質，會讓人不自覺的想被照顧。

有一次，我趕地理課作業，熬夜沒睡。第二天不但精神不好，而且開始頭痛，好不容易撐到放學，公車上的冷氣強到不得了，我想我快感冒了。我叫他不要吵我，一個人閉目養神，頭靠著車窗，兩隻手抱在一起。天啊！冷氣是不用錢的嗎？也太冷了吧！

他跟學弟借了件外套，披在我身上。一瞬間，我熱了起來，外套當然沒有那麼大的效果，真正溫暖的是我的心。這輩子，沒有人這樣對我，當公車震動太大的時候，外套從身上滑落，他就用手把它拉上去，仔細的蓋好，深怕有任何一絲寒冷透進去。

我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感動，是不是在作夢？我閉上眼睛，不敢睜開，也不敢看他，耳朵清晰聽著他跟別人聊天的聲音，一路回到家。下車的時候，他把外套還回去，跟我並肩走著，關心的問我有沒有好一點。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他說聲謝謝。

會記得這件事，是因為，我第一次對他有話說不出口。而且，他所為我做的事，已經不僅只是一句謝謝，就可以表達我心中的感激。

他喜歡，從後面抱住我，有時候，我到他家玩，我們坐在電腦前看光碟片。他的床在電腦旁邊略低一點的位置。他坐在床上，我坐在地上，坐在他兩腳跨開的中間。他將手往前伸，越過我肩膀，垂在我身體前面。

偶爾，他搓搓我的頭，像是安撫一隻咕噥從喉嚨發聲的小貓。他身體溫度，透過學校制服襯衫，傳到我的背脊，是一種舒服的感覺。而他的鼻息，還會降落一點到我的頭髮上，讓我髮絲隨著淡風，和緩飄動。

在過年的時候，我們約好一起放鞭炮，他很久沒放鞭炮了，因為小時後被炸到過，一直存著恐懼陰影。我鼓勵他，笑著鬧著，過不久，他也大膽起來，水鴛鴦、沖天砲他都不怕了，還比著誰的勇氣大，敢用手抓住沖天砲讓它飛出去。

玩到最後，剩下仙女棒，另一個朋友回家拿打火機，補充火藥。他趁著四下無人，在陰暗的公園，從後面抱住我。我手上還拿著線香，叫他不要鬧了，他卻只是圈著我，悶不吭聲。

我感覺到他鼻子在我頭髮上呼吸，拂過脖子，讓我有點癢。他沒說什麼，只是抱著我，很用力，也很認真。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低下頭，有點不知所措，腦中空白一片的等他鬆手。

那天回家路上，我沒有跟他走在一起，我知道不應該的事情發生了，嘴上哼著歌，心裡卻亂成一團。想起有一次放假，我到他家玩，他打著赤膊，冷氣還開超冷，我叫他關小一點。


「不要，熱死啦。」他抗議。

「明明就很冷！」我拿起遙控器，卻被他搶了過去，我瞪他一眼。

「這裡是我家，要用遙控器就來拿，看你拿不拿的到。」他躺在沙發上，把遙控器藏在腋下，我無奈的伸手去搶。


我要拿他就把藏遙控器的手拉遠，最後又換了一隻手，常打籃球身手靈活的他，根本是在欺負我。我生氣的把他壓住，不停的搔他癢，他一把抱住我不停的掙扎，一瞬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很有默契的，我們都不動了，只是看著對方。因為肢體的摩擦與碰觸，我們的體溫升高，心跳加快，看著他的我，也有點口乾舌燥。這樣對看了幾秒，有點尷尬的，我們停止這樣的遊戲。我坐回原位，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現在我知道，那是一種叫做慾望的東西，在兩個懵懂未知高中生的身上發生了。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一些東西，是種危險的感覺，快失控了嗎？我想親他，我想得到他，我想要更進一步，這樣的想法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可我一定要壓抑著這樣的想法，不可以這樣做，而且，他根本不可能愛上我。偶爾在他家過夜，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把床讓給我，自己睡地板。可是，當他把燈關掉，就把我拉下去，硬要我陪他一起睡。打赤膊的他，喜歡跟我抱在一起。他說我很好抱，感覺很舒服，我罵他是個死變態，假裝心不甘情不願。

他很理所當然，沒有心機的抱我睡覺，因為他只把我當朋友。我沒辦法，所以我睡不著。看他無邪入睡的模樣，只會讓我陷的更深，我常在半夜，偷偷張開眼睛。

他均勻呼吸著，胸膛隨之起伏，其實燈光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有時候，他把放在我身上的手，換一個位置，從我的背滑到我的腰。我動也不敢動，把頭對著他的胸膛，拼命催自己趕快睡覺，什麼都別想了。

在公車上，他會靠著我頭睡覺，這時，我會聞到一點點的洗髮精香味。他的髮質很好，濃密又相當的柔細，聽說髮質好的人都會禿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關係，我髮質也很好，一起禿好了！反正不管他有沒有頭髮，我都喜歡他……。

我第一副眼鏡，是他陪我配的，他注意到我上課總是瞇著眼睛，叫我要注意自己的視力，騎著腳踏車，帶我到一家距離遠，但品質比較好的眼鏡行。他載著我，叫我坐好。不過腳踏車實在太爛，我的屁股快被震歪了，所以我索性站起來。把手搭在他肩上。他一邊不穩載著我，還一邊叮嚀叫我小心。其實我一點都不怕，如果真出事就算了，同命鴛鴦，哈哈，而且我信任他。

我曾經參加朗誦比賽，為了奪名，在我家對面學校的操場，站在司令台，就開始練習起來。我一邊練習那難聽的尖聲怪調，他一邊在我旁邊做伏立挺身，他很無聊吧我想，可是卻沒有抱怨過。他應該在籃球場跑跳的，不過那一段時間，他只是陪在旁邊，靠伏立挺身打發時間。

結果我得名了，我們買了鹽酥雞，跑到籃球場，陪他好好的打一場。這當然不是我的專長，我的技術大概是幼稚園程度，充其量只是丟球而已，不過，如果以流汗的量來計算，還是打得很痛快。後來我發現，原來我這麼努力，不是為了自己。我不想浪費他陪我練習的時間，為了不讓他覺得苦心白費，我非得名不可。


他寫過一張聖誕片給我，唯一的一張，那時候，我曾高興的把卡片內容看了不知幾遍，上面寫著：


和你認識也有一陣子了，雖然我是這麼不善解人意，為你製造許多麻煩，但你依舊視我為好朋友，而我也絕不辜負你的心意，視你如同己出。然而我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許多事常常是用做的，而不是用說的。因此，我對你的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通悟的，必須靠時光的累積才行。


看著卡片，我想他的確很重視我吧……。


我愛他，即使我從沒懷疑這樣的感覺，也不能讓他知道。終於，他告訴了我，他喜歡哪個女孩，就在他把我當成心目中最好、也最可以傾吐心事那位知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