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吻】14
在廢墟已久的古城的四周，佈滿了許多焦黑的碎片，雜草茂盛得詭異。厚重的浮雲籠罩著天空，城堡周圍光線逐漸微弱。徐徐的冷風，吹拂著那頭隨著光陰而不斷延長靛藍的長髮。
消失的霧之國，所殘留下來的痕跡。
細長的異色雙眸，淡淡地注視著那座被破壞過的城堡，過了許許多多的風雨，如今只剩下城堡的殘骸。
「當時的諾言，不過如此。你這個說謊的騙子……」
輕輕地閉上雙眼，六道骸回憶著過去的那些種種往事。
◆
曾擁有權勢最龐大的大空國城堡裡，舉行著國際間的舞會，大廳內的既華麗且盛大。
使人感受到尊貴氣氛的金邊暗紅色布簾，掛在國王以及王后的寶座後面，月光藉著兩旁落地窗透射進廳內，弦樂團演奏著舞會所需要的古典音樂。
大空國國王邀請著六大國的貴族在此作交流，霧之國也包含在內。
其他人對霧之國的印像，一向都是負面的，幾乎是「恨不得將他們處理掉」的想法。
「哼，聽說血族的霧之國貴族也會在場呢！」
「看看他們的獠牙，真是可怕啊……他們簡直是怪物！」
「喔呵呵，真是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噓——小聲點！他們來了。」
大廳的棕色大門開啟，音樂停止演奏，四周的人們都安靜了下來。一位右眼是有個「六」字的鮮紅眼眸，外表只有人類的六、七歲，實際卻年齡早已破百歲的藍色短髮男孩從門的另一頭進入。
「大空國王還真的邀請他們了啊……」
「那孩子就是血族的王子。」
「明明知道自己的處境，竟然還有臉出現在這！」
男孩身穿著小件的黑色高領長外套，胸口打著深色的領帶。他邁開腳步，黑亮的皮鞋行走在絨製的大紅地毯上，他穩重的前進，伴隨他身影的是那些瞧不起的吵雜議論，他成熟的氣息根本感覺不出表面年紀不到十歲。
「陛下，這位是霧之國的王子——六道ˉ骸殿下。」在旁中年的大臣，向大空國王說明。
他對大空國王鞠了躬，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即使，他周遭眼神都是些人類貴族對血族的歧視。
「我聽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情，真是個優秀的孩子。」大空國王對著六道骸稱讚著。
雖然他是血族出身的貴族，在當時卻保持著貴族學院全學年裡最耀眼的成績。
可是，因為「吸血鬼」這樣的身分，為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人類幾乎無法接受他們的存在，多虧了大空國王他才能有機會在貴族學院裡學習。
「您太高估我了。能有這個榮幸得到您給予的機會，我十分的感激您，陛下。」六道骸將手擺在腰際，低著頭，向大空國王表示謝意。
大空國王滿意的笑了笑，並讓舞會繼續進行。
可惜的是，在這樣國際交流的舞會當中，根本沒有半個貴族敢與霧之國做任何的接觸，頂多與大空國王閒聊幾句。
對六道骸來說現在只是在浪費時間，其他貴族的孩子被他們的父母催眠著「不要靠近血族的小孩」的咒語，早就離他離得遠遠的。但他不在乎，孤獨一些到還比較自在些，這樣的想法使他給其他人的感覺就是——難以逼近。
就在他正無聊期間，骸被父母叫住。他的母親手拍著他的肩膀，讓他與另一個陌生的男孩接觸。
「骸，這位是大空的王子。」她對著骸介紹著，並小聲在他耳旁說「快打聲招呼」之類的話。
六道骸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年紀似乎跟自己的外表差不多，他擁有金黃色的蓬鬆短髮，炯炯有神的雙眸注視著自己，白皙的臉蛋帶著溫柔的笑容。
對方穿著不符合他年紀的嚴肅墨黑西裝，肩上披著繡著大空持有徽章的紅色披肩。大空國是非常強盛沒錯，從對方的服飾來看，確實是如此。
——大空國的王子……是吧？
「非常高興能夠認識你，骸。」對方比他快一步伸出禮貌之意的手，年幼的嗓音喚著思考中的骸。
骸愣了一下，並在下一秒鐘他揚起微笑回覆對方：「我也是。」
在這樣的場合，總是要他掛著虛偽的笑容應付，不這麼做的話其他國會對霧之國的誤解只會愈來愈深。
表面上很融入舞會的氣氛，說真的，他的內心是：「我一點也不想再這裡多待一分鐘。」
◆
六道骸趁著舞會進行之際，從落地窗跳進草叢內，離開有明亮光線的地方，一個人走向森林的暗處內。
「哼呵呵，說什麼『國際交流』講得這麼好聽，只是想讓我們血族聽那些貴族的廢話！」
——什麼大空王子，虛假的外表，內心其實很害怕我們！
他來到森林的深處，清澈的小河緩緩地流動。一直感覺到後頭有人跟蹤，骸完全裝做沒看見前進，直到他看見了在他還未出生就佇立在這的神木，靈巧地跳上樹幹。
六道骸躲藏在樹葉中，偷瞄著底下情況。赫然，小小的黑色人影出現在綠葉之間的隙縫，果真有人在跟蹤自己。
骸揚起詭異的笑容，一股玩樂的心情漸漸浮現，他倒是挺好奇是什麼人有那個膽子跟著血族王子一路跟到森林最深處。
當骸看見對方走到神木底下時，他由上空往下一躍，將對方壓倒在地上，並且壓制住對方的雙手。
奇怪的是對方幾乎沒有反抗的動作。微風輕輕吹過樹梢，柔弱的月光照映在對方的臉上。頓時之間，骸睜大他那雙異色的眼眸，看著他身下的人。
——原來是你。
看對方慌張的緊閉著雙眼，他邪魅的一笑，張口露出銳利的尖牙往對方的頸部靠近，微微地感受到對方的身體正在顫抖著。
「呵……明明就很害怕不是嗎？」冷笑一聲，骸在對方耳邊小聲地說著，上揚的嘴角緩緩垮下接著說：「要不是你，剛剛可能就要被我給吸乾了，大空、王子殿下。」
六道骸從對方身上起身，冷冷的瞥過頭，斜眼瞄著他從地上爬起，輕拍掉身上的塵土。
「呵呵，只不過你沒有那麼做，骸。」
「哼呵呵……你還笑得出來，剛才明明就一副非常害怕的模樣。」
「那是因為你忽然跳出來。」
骸轉過頭看著他，竟然在這樣陰森的地方和血族單獨相處，他還能擺出跟舞會時相同溫柔的笑容。老實說，這點令骸有些驚訝，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沒錯啊！是那群，看見自己便巴不得逃之夭夭的人類啊！
「哼呵呵，你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骸瞇起雙眼，輕笑著。
「我非常的普通的。還有我不叫『傢伙』我叫澤田家康，骸。」他笑著。
骸沒有再多去理會他，只是走自己的路，而跟在後頭的澤田家康也安靜了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啊……難道他在那種場合都是真心去面對那群驕傲的貴族嗎？
「當然不完全是。」
後頭的他忽然回答自己內心的問題，骸目瞪口呆的回頭看他，只見澤田家康輕輕地笑了笑。
「我可不會什麼讀心術喔！只是隨便猜猜。」他回答著。
「哼呵呵呵……我什麼都還沒問。」語畢後，六道骸繼續走向通往森林出口的道路，澤田家康依舊跟在他後頭。
「我們現在要去哪？」他問著走再前面的六道骸。
「還用的著問嗎？當然是帶你回去大空城堡。」
「為什麼要回去？」
「……為什麼？」你問這是什麼問題啊？
「骸，你明明非常討厭舞會裡的貴族，你也不喜歡我的父王，那又為什麼要回去見他們呢？」澤田家康仔細地把感受到的想法一字一句說出口，他口中所說的內容，照理來講應該要生氣，然而，他的口氣卻不夾帶任何怒火。
此時，骸聽完他說出口的這番話，又再一次吃驚的愣住了。
在六道骸的腦海裡想著，剛剛他說「不會什麼讀心術」那都是……騙人的吧？
回想起在舞會當中，骸他可以確定自己的表面的偽裝應該是非常完美的，為什麼卻被一個人類小孩完全看透？澤田家康年紀頂多和六道骸的外表年齡一樣才對，要論歲數的話，血族的確是比人類來得長壽，只不過血族倒不至於有讀心術的能力。
「剛剛你說不會讀心……欸……喂——」
「骸，你——」就在他叫住他的瞬間，一個不小心踩到河邊較滑的石頭。
六道骸沒把話問完，就被後面因為腳滑而向後傾的澤田家康給拉住，纖瘦的手抓住他的黑色外套，連帶著骸一起拖下水，看似年紀相同的兩人就直接狠狠地跌入小河中。
幸好小河還有些深度可以緩衝他們跌入的撞擊力，不過，現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身上的衣物都溼透了。
「唉……都溼掉了……」六道骸實在不怎麼喜歡穿著厚重衣服還要碰水的感覺，身體馬上因為水的重量而難以行動。
「哈、哈哈哈——」在旁的澤田家康忽然大笑了起來，與骸的感想正好相反，穿著被浸濕衣服在小河裡，他倒是挺樂在其中的。
「你是我看過最奇怪的貴族。」骸苦笑著說。
「哈……抱歉，我忍不住……所以，你很討厭我嗎？」他一邊玩弄著水中的小石子一邊問著他。
六道骸臉上掛著自然的笑容，或許這是他笑過最輕鬆自在的一次，停頓了幾秒鐘後，他望著也同樣是浸在水中的澤田家康。
並且對著他說道：「不會，你也是我看得最順眼的貴族。」
◆
「糟糕……一定會被母后唸的……」他拎起身上溼透的衣衫，擰乾一些水後，他繼續跟在骸的後面。
「哼呵呵……你怎麼現在才知道後悔啊……」骸實在感覺不出來剛剛在水裡頭玩得正開心的人是誰？
「這下子有理由回去了吧？」骸回過頭對他說道。
「什麼理由？」
「穿著濕淋淋的衣服，在外頭吹涼風，感冒不成？」聽起來像是責備，但六道骸卻保持笑容。
是啊，就這樣，我遇上了奇怪的貴族——澤田家康。
一位對吸血鬼不會有任何恐懼的人類。
真是不可思議，這大概是頭一次我——六道骸。
血族活了這麼久，見到人類貴族卻不抱著一絲厭惡的心情去面對他。
◆
六道骸漸漸與澤田家康關係熱絡，在學院裡，兩人完全不因種族的不同而排斥對方。只不過，在身體成長方面，血族永遠比人類來慢。
「國王陛下——澤田家康，駕到。」
和煦的陽光沿著落地窗射入大廳內，鳥鳴聲由外傳入城堡內。
就在幾天前，上一個任國王，澤田家康的父親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依舊掛滿笑容，這是他現在能做的。
拉起紅布簾，已經年滿二十歲的澤田家康，也順利登基成為國王了。他身穿白色金邊的貴族服飾，左胸口繡上了屬於大空的徽章，同時坐上了大空國王的寶座。
「恭喜。」骸拍了拍手，朝他的方向走去。
「骸，血族還真的比較長壽呢！」澤田家康從寶座上起身，看著外表還停留在中學時期的骸。
「生命太過漫長，也不見得是好事。呵呵……總之，恭喜了國王陛下。」六道骸一邊走過來一邊說著。
「不過，骸你總有一天也會成為一國國王的。」
「不可能的。」六道骸口氣忽然冷了幾度。
「骸……」
——那是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