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22 03:11:19高木
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
義大利先生是不是來自義大利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人們只是喜歡去店裡吃義大利先生所做的義大利麵,如此而已。義大利先生做麵的技巧簡直就是
藝術,他會做牛肉醬義大利麵、奶汁雞肉麵、奶汁培根洋菇麵、奶汁蟹肉斜管麵、奶汁海鮮義大利麵、茄醬海鮮義大利麵、辣味醍魚義大利麵、焗烤牛肉醬義大利麵、海鮮焗烤螺絲麵、煙燻鮭魚伴麵、海鮮墨魚麵等等形形色色的義大利麵,美味得簡直可以讓饕客吞掉自己的舌頭。
義大利麵粉加水叫作Pasta,而好吃的金黃色麵條一定要用杜蘭小麥(Durum),絕對不能用生鮮超市買的粗細麵條,因為義大利麵好吃的秘訣是麵,其次才是醬料。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實在是太好吃了,小小的店鋪常常擠滿了人群,我也是他的常客。有趣的是,義大利先生只賣義大利麵而已。
「義大利先生,為什麼你的店裡沒有套餐?」留著小鬍子的藍衫老伯先生詢問。
「什麼是套餐?」義大利先生抓了抓頭。
「就是義大利麵再加上湯點、熱麵包、飲料以及生菜沙拉啊。」
「因為我只會做義大利麵啊!」義大利先生又抓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義大利先生堅持做義大利麵的細節很多,舉凡什麼水要淹過麵幾公分、煮麵時間一定要是七分三十秒等等雜七雜八的,我也不是很記得。但是我知道他常常為了吃麵的方式和客人發生爭執,這在這家小店鋪已經是屢見不鮮了。
「先生、先生,請你不要再加蕃茄醬了好嗎?」義大利先生結結巴巴的阻止他的客人,他試圖想要毀滅義大利先生口感的真理。
「可是我比較喜歡這樣吃。」客人理所當然的說著。
「可是、可是,你破壞了原本的風味呀!」義大利先生有點畏縮的堅持著,我們看到這一幕,只好攤著手笑笑。
義大利先生就是那麼老實而且頑固的人,尤其他的價錢絕對不能妥協。「我的食物是我的尊嚴、我的用心,不可以貶低它的價值的。」我能夠想像他堅定地說著這句話。但是或許就是他這種近乎愚昧的堅持,我們才能吃到那麼好吃的義大利麵。
一直到對面開了一家牛肉麵為止,義大利先生仍陶醉在他的義大利王國裡面。直到他發現那家又不衛生、又不講究味道,只是一昧的俗擱大碗的牛肉麵入侵他的王國為止,他開始手足無措了。那頭一碗牛肉麵只賣五十塊錢,義大利先生也去吃過一次,他知道味精加的很多,牛肉也不是上好的。最可惡的是麵條是超市買的,高湯和醬汁調得也是隨隨便便。身為美食家的義大利先生非常不高興,他知道這不是一家好的店。他憑著一股美食家的熱誠向店家提出意見,從頭批評到腳。
「這只是一碗牛肉麵而已。」雙手油膩的老闆順手在圍裙上抹了抹。
沒過幾個月,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越來越少人來吃了。好像因為對面的人群開始激增,這裡的顧客都被搶走了。不論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在美食雜誌上拿到幾個A+,都沒有影響生意的好壞。這裡沒有幾個人相信美食評鑑,好吃的就好吃嘛。
日子一天一天過了,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價錢開始下降了,他也不再去干涉其他客人對於食物的意見。他做義大利麵也不再完全投入,也加入了湯、麵包、沙拉成為一客客的套餐。當客人來時,義大利先生帶著點苦笑對客人說:「您要吃幾號套餐?」當客人亂加調味醬時,他會點點頭,低聲喃喃自語。當客人批評價錢或是菜色時,他會不斷鞠躬,唯唯諾諾的連聲說好。當客人結帳時,他才會長噓一口氣。
義大利先生知道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堅持,這個地方講究的是「顧客導向」。顧客喜歡的就是對的,他不是藝術家,沒有什麼好堅持的。想清楚之後,他覺得好像有點釋懷,卻更覺得傷心。
我因為在台北唸書,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去義大利先生的店鋪。那次去的時候,不禁讓我非常的訝異。我點了一客B套餐,裡面有海鮮濃湯、熱玉米麵包、海鮮義大利麵和一大杯冰茶。海鮮湯、熱玉米麵包和普通西餐廳做的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原本我最愛吃的海鮮義大利麵不再美味,變成了一般的義大利麵了。我請義大利先生過來,但是那個熟悉、高瘦、充滿熱情的偉大廚師沒有過來,只過來一個神情落寞的無神廚師。
「義大利先生,你的義大利麵味道怎麼開始荒腔走板了?」我忍不住批評了。
「這不過是義大利麵而已。」義大利先生沒有表情的回答。
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據說義大利先生的店鋪已經關了,他的改變沒有吸引到吃牛肉麵的新客人,反而流失了原本那一些喜歡義大利麵本色的老客人。我一邊肖想著卡拉做的義大利麵,一邊回想著那曾經讓我食指大動的義大利先生的義大利麵,以及他那熱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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