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龍一不知道自己想要甚麼。

　　想要自由一點，想要理智一點，想要少受傷一點。很多很多。可是實際想要的又不只這些。
　　涼平說過，人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的，因為人的欲望太大，大得吞噬了人的本身。那麼，被吞噬的自己還是自己嗎？或那已經變成僅僅的欲望存在？

　　啊，想不通，太玄了。何況他現在整個頭昏腦漲超睏的…
　　咦？

　　龍一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很熱。原來發燒了。
　　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也會發起燒來，難道自己已經到了運動不足食量不足睡眠不足就會生病的年紀嗎？真麻煩啊。

　　想著有的沒的，打算去沖沖澡然後睡覺的龍一站起來，媽的，居然腳軟了。


　　撐著牆壁的龍一掙扎了幾步，比起身體的疲憊，更累的也許是精神。那麼近的浴室其實咬咬牙就可以爬過去，可是剎那間龍一竟感到悲傷排山倒海似地襲來，扳倒他的膝蓋。一跪下去鼻頭就酸了。

　　人生病果然會脆弱嗎？
　　他軟坐在那，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在他腦海冒出來。

　　擱在玄關很久沒動的拖鞋、空無一人的沙發…
　　甚麼啦，姐姐搬走後都是這樣子啦。

　　自辯似的喃喃，他卻想起另一個人的身影。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悲傷因誰而來，只是下意識就想否認。
　　說過的吧，想要自由想要理智想要少受傷，可是得到以後心仍如此不滿足。到頭來想要甚麼都一頭霧水。他曾經問過姐姐，姐姐笑因為他不敢正視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莫非現在的緒方龍一是假的？真的往哪去了？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他想要撥電話問姐姐。順便向她哭訴自己快燒死了，讓這個極度戀弟癖十萬火急衝過來，哈哈。無恥的乾笑兩聲，他望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懶懶的不想動。
　　再過一分鐘。
　　再過一分鐘。
　　再過一分鐘。


　　像是等待一樣的心情讓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個人。今天他好像有工作，大概快完結了吧？完結後會跟哪個工作人員一起吃飯喝一杯？然後就會直接回家？
　　…好了啦，緒方龍一你儘想些無聊的事幹嘛，又不干你事。這樣自言自語，很像神經病耶。

　　好不容易儲夠精力走過去拿手機。那個瞬間，一直沈寂的手機大聲地喧鬧起來。
　　龍一驚訝地瞪大了眼，發軟的雙腳這一嚇也忘了蹲下去。他聽著鈴聲的旋律，事不關己的想，這是那個人的專屬鈴聲耶。想著居然就流下淚來。

　　媽的，媽的。這是因為他生病了啦！

　　幾乎在鈴聲斷絕時他才按下通話鍵。乾乾啞啞的開了口：「喂。」
　　那邊沒有聲音，就像有個黑洞把東西都吸了進去的寂靜。龍一隱約覺得連自己也要被吸過去了。

　　『……天啊，我有多久沒聽到你的聲音？龍一。』
　　龍一沒回話。那把好聽的聲音逕自囉哩八嗦起來。

　　剛剛節目錄影完了。正想要跟清水先生去吃飯。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聽聽你的聲音。看到你的部落格了喔。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面對吧。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

　　那個人的話聽在龍一耳裡像是變成關鍵語的一句一句斷開，好讓他把它們好好到腦子的深深處。它們在那裡像是安定劑的讓他的頭昏減輕。
　　就著這種閒適的空白心情，龍一閉起雙眼。臉上濕濕冷冷的。

　　像察覺到龍一的不妥，那個人靜了一下問道：『龍一，怎麼不作話？』

　　此時的龍一自覺軟弱得不得了。每多聽對方一句話，他身上的防護罩就多碎裂一點。而現在他已經完全曝露在那人面前。在那裡蜷縮著的，是真正的緒方龍一嗎。

　　「…慶太，我好想你。」
　　話筒裡傳來一陣碰跌甚麼喀鏘嘩啦的聲音。慶太的語調又驚又喜的急促：『龍一！』

　　還想再說甚麼，額上的熱度卻毫不留情。龍一張嘴發出哽咽的聲音，隨即大哭起來。
　　就說生病了嘛！丟臉死啦！

　　用力按下關機鍵，他全力虛脫的癱軟地上，還在哭。哭甚麼呢？不知道。
　　就像他不懂自己想要甚麼一樣。


　　假如可以的話，他希望保持高傲的臉貌。所謂優勢的位置。
　　緒方龍一從來不是缺人愛的傢伙，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從不同的人身上獲得很多很多的愛。可是。
　　愛不是金錢也不是貨物。它不能放在哪裡積存起來讓他感到富足。

　　很矛盾吧？明明知道自己不缺乏愛，卻仍想要多一點愛。
　　多一點，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好像聽到有鈴聲在耳邊流轉幾遍，幻聽似的。龍一掩起耳朵，卻掩不住涼平和姊姊的聲音。

　　人的欲望太大，大得吞噬了人的本身。
　　不滿足是因為你不敢正視真正的自己吧。

　　還有慶太的聲音。

　　龍一君在鏡頭前很活潑的，私下卻很愛鬧彆扭。
　　龍一君真的很可愛。
　　龍一君的全部我都喜歡唷。

　　龍一君。
　　龍一。
　　龍一。


　　「龍一！！！！」
　　掩住耳朵的手被誰一把拔了下來，龍一猛地睜開眼，看到慶太又急又怒的面容。鼻息重重地打在龍一臉上，薰然的叫他失神。

　　「笨蛋！你他媽的搞甚麼啦！！！」
　　被慶太緊捏著的腕骨快碎掉似的，龍一吃痛的想抽出手，掙扎好幾下也動不了一分。龍一終於感到些微異常，驚愕的望進慶太的眼睛。在那裡他竟然看到淚水。
　　慶太舉起另一只手，龍一以為他要打自己了，嚇得閉上了眼。下一刻他卻被緊緊抱進懷中。聽到慶太的心跳瘋狂的失頻。

　　「笨蛋，笨蛋，你快嚇死我了。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像是發條故障的玩偶，慶太不斷重覆著句子不能自已。龍一的臉貼著他的胸口，茫然的想慶太真的被嚇壞了。額上的溫度和著慶太的體溫一下又升高幾度，可是這刻熱死好像也不要緊。
　　慶太的手往他頭上亂摸，彷彿不這樣做就確認不到龍一。然後大手停住龍一的額頭，輕輕嘆了口氣。

　　「你就是要讓我擔心呢。真沒辦法。」很溫柔的聲音。

　　剎那間，龍一好像滿足了。居然就滿足了，不可思議。

　　「…我是病人你還抱怨我…」
　　「笨蛋。」
　　「……」
　　「笨蛋啊。」
　　「…閉嘴啦。」
　　「真是笨蛋。」

　　……
　　想處在優勢，隨時支取足夠生活的愛。想保持著不會受傷的距離。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被欲望吞噬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是存在於名為慶太的地方。
　　只要慶太。不是慶太就不行。

　　吶，慶太你能否理解？

　　「…我想我也許真的是吧，笨蛋。」
　　「幹嘛啦你？該不會燒壞腦袋了？」慶太一臉緊張。
　　「甚麼都不說就想你理解，我是笨蛋。」
　　「……」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有很多東西在兩人之間流來轉去，沒有實體的。但龍一知道那是甚麼。他知道。

　　過了許久許久，慶太終於開口。他的嗓音像是浸透了的海綿，能夠捏出水來。

　　「我也是笨蛋啊。所以…聽懂你的話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就著熱度，龍一開始感到意識遠去。帶著塞得漲漲的心。
　　而在閉眼的前一刻，他越過眼簾，越過慶太掌邊的輪廓，他看到有淚滑進慶太笑開的唇邊，消失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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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吧？我最近很愛寫甜文XD
　　源用了將會開的新坑的個性設定，反正就是我心目中的慶龍吧。
　　結尾怎麼修都不大滿意，唯有暫時先這樣@@

　　嗯，不多說了。這篇是久違的短文，多多指教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