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給前男友
跟他要一只陶杯
是我十週年時買的一組陶杯
視作連理約定的信物

我說
希望能把杯子作為最後的紀念
你可以留下有你名字釉料的陶杯
或是把成組還我都行
就托放在公司櫃檯吧
你順便放我也方便拿

想了很久才決定這個舉動
然而電話一頭答好的同時
我也後悔了
不曉得他會為這沒有終點的慢跑留下什麼
我無法承受歸還一對的殘忍割捨
期待那端還存有一杯舊情
但倘若只見單杯紀念
仍然心痛難受

十二年的路很長
是顛簸過來的
從青澀、年輕、輕熟邁向熟女
想起太多又蠢又糗的往事
青澀曾為他翹家
家裡三不五時鬧革命
年輕關係緊張溝通不良
總以求助神明為出口
還任性改名願消彌情阻
輕熟希望一起打拼
反而造成辦公室裡許多誤會
熟女掙來權力不小的職位
也多次想拉拔他

十二年
以為辛苦會換取幸福相繫的正果
但事實是一身的疲倦

如今是表面關係再淡不過的友誼
在偶而碰頭的工作場合進出
沒有勇氣去櫃檯提秤關係份量
直到致電一個月後的回電
他打來
說已經交付櫃檯
抱歉剛搬家東西雜亂
陶杯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

回家路上
沒辦法停止揣測我的手感到底是幾人份的回憶重量
車輛在市區繞啊繞的
得做好完全準備才敢回家
步上家門
食物擺桌
決定身體清潔後才來享用
大概一切行動都是裹覆逃避之實

這一個月活得失神
填滿日常空洞是無止無盡的遺憾
難過的是理不出怪罪的源頭
與無疾而終的失落
細密情分殞落前
渴求他宣判我的死因罪名

所有能作的瑣事都已完成
睡前
終於該正坐木盒提袋前

又沉默靜止些時

吸口深氣
鼓起勁
無疑拆封
仔細往裡瞧


是一對陶杯


街道周旋的強心針無用
還是潰堤
從未如此慘哭
我今晚的眼淚或許能盛滿它們
作為十二年的弔唁

淒泣嗚咽中漸摻著悲憤
頓時也望形體化成碎片散去
正當我舉起一只欲奮力摔碎
才注意右手杯上的釉彩不是我印象中的信物花色和樣式
拿到面前
憑藉淚眼重新檢視


認出來了
這白釉字
出乎意料
是好久以前被我視作災源而更替的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