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
七章












醫生死了，死因是肺癌，我想跟他長年的煙癮脫離不了關係。
醫生斷氣後依照遺囑立刻將遺體運送回國。我回到家鄉參加葬禮，下了飛行船，開車向北前往曾經一起生活的小鎮。醫生選擇葬在家鄉的荒地，他不希望在公墓下葬，寧願在安靜冷僻的角落靜靜守護著霂夜鎮。
馬路從機場的八線道變成四線道，再從四線道縮成雙線，轉個彎，駛進一條小路。一路上的風景黑漆漆的，光線微弱。醫生的死，可能連路燈都為他哀悼減弱光量。車子在蜿蜒的小路裡穿梭真是危險，好幾次不小心刮傷樹皮，到墓地可能車子也報銷了。
我把車子開進醫生下葬的空地，遠遠的看見一位女子走過來，我搖下車窗，是醫生的女兒。

「你好，初次見……你是？」
「妳好，我是醫院新來的實習醫生，代表醫院來參加葬禮。」
「你好，沒想到醫院還會派人過來。
小妹妹快叫醫生叔叔。」
醫生的孫女不太敢接近陌生人，一直躲在媽媽後面。
小妹妹跟媽媽長的真像。
「葬禮要開始了，請入席吧。」
醫生的女兒引我入座。

儀式很精簡，司儀在台上朗誦幾首詩歌，走到台下一一為與會人員祈福，合唱幾首霂夜民謠，靈棺接著下葬。
葬禮很冷清，包括葬儀人員，戶外三十張座位沒有坐滿。醫生親人不多，他在家中排行老么，年長的兄弟姊妹都已辭世，跟後生晚輩不是很親近，而離婚後與親家關係不良，在職場上又處處得罪人，參加葬禮的好像都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
會後，醫生的女兒邀請大家前往醫生老家聚餐。
醫生家的擺飾幾乎沒什麼變，四處都掛滿照片。醫生的女兒定期會回來打掃，家具依舊如新。大家就座，廚房裡陸續端上一盤盤家常菜，擺滿圓桌。一切都準備就緒，醫生的女兒多拿一張椅子放在大位上，桌上多擺一副乾淨的餐具。
大位旁的夫妻倆首先致意，希望諸位釋去哀傷，好好的享用佳餚，所有人靜靜的享用美食。
醫生的女婿提議各位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這麼多年過去依然不是我的強項。
到場的人員幾乎都跟醫生做過買賣，醫生晚年跟我合夥經商，在世界各地認識許多朋友，不過我從來不見客戶，因此對他們的面孔都很陌生。
下一個換我，這種即席演說真是要人命。

「各位好，我是醫院新來的實習醫生，代表醫院來參加葬禮。」
「請問大名是？」
「穆錫霖聖。」
「您好，我以為你是本地人。」
「嗯，很多人說過。醫學院畢業後我從外地到這實習。」
「請問您是怎麼跟家父認識的呢？」
「我在醫院聽過他的事蹟，聽聞死訊來探望致哀。」
「原來如此，感謝您來參加家父的葬禮。」
醫生的女兒向我敬禮，我也恭敬的點頭回應。
餐會後，他們夫妻倆再次與各位致謝。

我徵求醫生女兒的同意，在醫生老家裡四處看看。
房子裡到處都是觸景生情的東西，相簿、家具、球棒、制服、書本，還有一些破舊的醫療用具，我一直待到無法忍受悲傷的情緒才下樓。從醫生病危起，我就盡量讓自己的心情放鬆，慢慢的讓悲傷痛苦沉澱。
該出發了，我要開始實習我的計畫。

「謝謝妳讓我打擾這麼久。」
「哪裡，感謝您今天能來。」
醫生的女兒送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