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大家都在睡覺，有幾個還掛在線上的我不知道是在趕報告還是單純放著增加炭排放，家裡的兩個老人一個睡樓上一個睡樓下，還有一個幫傭也正在睡覺。

其實我也好累，連日來的熬夜在我的眼皮畫了洗不掉的眼影，遲遲等不到休息時間的內臟們彆扭似的以觸覺在跟我抗議。記得白天走路像喝掛了的酒鬼一樣差點用頭去開冰箱，而且是撞開冰箱時我嚇了一跳，我今年才二十二歲而且我沒喝醉。

樓上的老人從上個月跟醫生講完話就完全變了一個樣

他的表情是塌陷的，他的步履是蹣跚的，他的話語是沒有邏輯的，而他的目光則是死的。

這不是我外公。

外公年輕時就是建築師，台灣說不盡的偉大建築都有他的份

外公退休後培養了許多興趣，文英館辦的書法展與畫展他都曾經參與

家裡有幾座高爾夫球的獎盃也是幾年前他的腰還沒那麼僵硬時得回來的

現在這個已經分不清楚廁所在哪裡的老人怎麼會是我外公。

他說他晚上都睡不著所以要吃安眠藥。

整日的活動都是躺在床上睡覺晚上當然睡不著

我不知道安眠藥有什麼成分，可是從他吃了後便開始夢遊

所以樓梯口裝了小鐵門，老實說很醜好像整個樓中樓變成了狗籠

但那是為了防止外公又夢遊時從樓上摔下來

所以凌晨四點我還坐在這裡，老實說是我自己本性夜貓

但我也好擔心外公又夢遊時家裡沒人醒著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那個深夜我把摸黑找不到廁所的外公扶起來

看著他就這樣被孫子架著然後尿起尿來

就在他的房間，他等不到我把他扶進廁所，或者他以為這裡就是廁所，就在他的房間

尿了一地

我想起不再與爸爸姊姊同住一屋簷時外公把我叫去對我說

要努力，將來的一切外公會幫你負責的。沒人照顧你阿公照顧你。

我的眼淚好像跟他的尿液一樣，怎麼樣都停不下來。

有個心理學家說過，人類是為了從死亡的恐懼中逃離才會罹患失智症的。

如果我跟姊姊一樣有出息就好了

這樣我就來得及讓愛我的人看到我的成功

母親錯過了，我不曉得無能的我還要讓多少人也錯過。

若那一天真來的及，外公現在的目光能看的清嗎？

我覺得自己根本是個廢物，只會坐在這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寫網誌

可是我真的好愛我外公。

眼淚流乾了，可是我會繼續醒著。

醒到幫傭醒來，醒到我把某人叫醒。

因為我很需要她的聲音作為精神的調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