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s & daughters〉曇花的女兒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3/new/jun/3/today-family4.htm
文／呂政達

曇花只在特定的季節開花，要運氣好，才有機會目睹潔白噴射狀的花朵。大多數時間，當曇花靜靜的不開花時，我們只能追憶。但對一個父親來說，只剩下追憶當然遠遠不夠。

總說女兒是爸爸前生情人。國中時，女兒在外面被欺負，就寫信給爸爸訴說愁苦，那時，爸爸是女兒的靠山、城堡和唯一的騎士。爸爸還留著女兒28歲生日時，寫給他的信：「爸爸，您是我今生唯一的情人，我的所有心情，只有爸爸您知道。」那時，連女兒自己都以為，她不會愛上其他男人。

當然，關於父女間的微妙情愫，「唯一」的這種感覺，常常不會成真。女兒給爸爸寫信的次數隨歲月短少，她的心開始游移，有什麼內心話也不再跟爸爸說，她的心開始容進其他男人的影子。

爸爸們或許永遠忘不了，瞧見有男生給女兒寫的信的那一刻。或者他們不小心拆開且讀了女兒寫給男生的信，或是日記，或是作文簿，或是臉書上的留言，爸爸們總是發現，總有一天，他們「唯一」的位置會被挑戰、動搖。

爸爸默默注視著女兒嫁給了一個男孩，冠了一個姓氏，內心難免有著一絲的焦慮和無奈。那個男人從各方面看條件極優秀，舉手投足和女兒的爸爸還頗神似，是眾人稱羨的佳偶。也許男人的條件太好反而是致命傷，結婚才一年，殘忍的家暴和小三事件接連發生，爸爸接到消息時，女兒已憤而走上絕路。她想一躍而下即解脫了一樁不幸的婚姻，她寫給爸爸的最後一封信：「爸爸，您始終是我最愛的男人，在這世上，我們的父女情就像曇花，就讓它留著剎那短暫的美麗。」

用曇花來形容一段感情、親情，是足夠的嗎？什麼才是長長久久的父女情？告別式上，爸爸寫了一封信，卻不忍念出來：「女兒啊，沒有哪個男人、哪段感情，偉大到讓妳做出這種事。」那個極度激情的時刻，女兒早就已經忘記，多年前她仰賴爸爸的那種感覺，她甚至連訴苦都已不願意了。

從此以後，爸爸開始寫信給女兒，跟女兒傾訴追憶的苦。彷彿曇花只綻放了一個晚上，在拂曉時凋謝，卻足夠這樣長長的追憶。每天，爸爸都會寫一封信，那是他晚年後的慰藉，但心情既無奈又有著一種無法說出的什麼。他想起看著女兒的成長有如觀看一朵曇花，是欣賞著那短暫的美麗時光，還是，總會擔心著，女兒的青春，何時會真的逝去？

寫過的信，就放在一朵曇花植栽的旁邊，等待下一次的綻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