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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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關懷寧

並肩站在流理台前，我們一邊聊著生活瑣事、一邊洗著新鮮食材，剝蒜、備料、燒水，準備烹煮一頓家常菜。鄰居的爆香味適時飄來，聞著都覺得餓。把紅蘿蔔放上砧板，我手拙的切法，讓一旁的Ｎ忍不住糾正。

「你要這樣握刀柄才不會傷到指頭，運用刀鋒直上直下地切……」

「咦，妳又不常下廚，哪學來的祕技？」

「以前Ｈ教我的。」

故事若從這說起，也許還能留下一絲餘味。

記得那時他們都好年輕，跨過20歲，笑起來能感染全世界跟著愉快。兩人都好看，個性也豪爽，擅於和大家打成一片。剛學會喝酒的年紀，Ｈ在Lounge Bar兼職打工當酒侍，他的調酒濃烈得像火，喝下卻能撫慰躁動的靈魂。Ｎ跟著音樂節奏舞動，眼波輸向吧台，恰恰和他對望。

這樣的契機讓他們在人海中相遇。啊，那時的戀愛還不用顧慮家世背景，也不必審視職業儲蓄，喜歡一個人比網路購物還簡單。交往了好一段時日，歷經人生各階段的轉變。女的從校園步入社會，男的入伍服役，邁向成熟，但漸行漸遠的生活圈讓他們舉步維艱。為了履行相愛的承諾，彼此堅決捍衛這份感情。

當然有衝突、齟齬，有降到冰點的時刻。狠狠分手過幾次，總也斷不徹底。若要為他們的關係下一句註解，我想應該就是依賴吧！

因為孤單，她在寂寞來襲的節骨眼找他取暖，依賴。

因為疲倦，他在卸下防備的闇夜找她，依賴。

每每聽她忿忿不平抱怨他的缺失，我才剛獻上建言，一轉眼，她氣消了便統統忘記。彷彿是「冤家」，逃不開也拋不掉。看他們這幾年愛得篳路藍縷，旁人也摸不清究竟是幸福或磨難。朋友間的聚會裏，他們仍一派親暱模樣，縱使嘴上說著「已經協議分手啦」、「現在單身」，但若即若離的線似乎還緊緊維繫著。

某次劇烈的紛爭後，她嚴正地聲明：「再也不跟他聯絡了。我呢，被愛就會想離開。」這個宣言讓雙方有更大的空間和理由尋覓下一個對象。

沒多久，Ｈ身邊便有了伴，臉書張貼的親吻照傳達他現下的穩定。我強烈感受到Ｎ的矛盾，就像宇宙運轉的的規律被撥亂了。習慣被愛的狀態瞬間清空，顯得手足無措。

年末，久未聯繫的兩人因為一通問候電話，迷亂地傾訴了思念的隻字片語。他們嚎啕大哭，確信對方都還深愛著自己。

他說他以為這輩子再也等不到她了，所以動搖，把心交給另一個她。雖一度談妥要見面，但她不願成為那名罪人。他反覆躊躇，該用甚麼情緒重逢，又把球丟還給她……

曾經這麼努力的兩個人最終仍天各一方，從此不見。迷路，湮滅了方向。

詩人夏宇《甜蜜的復仇》是，「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醃起來／風乾／老的時候／下酒」。

Ｎ的拿手菜馬鈴薯燉肉端上桌，裏頭，會不會有Ｈ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