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生
有的時候還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要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總想著是不是有什麼人或什麼事在等待著我?也或許就真的沒有什麼,只是一個精子踫上個卵子,我就這麼來到這個世界。
小時候總是呆呆地,就算被性騷擾怎樣的都不知道,都是後來長大了才明白。也才知道這世界真的不安全,壞人總長著一副好人樣。親友往往是加害者,說出來時也沒有人會相信。漸漸地我越來越沈默,不喜說話的我,國小二年級的導師評語如此寫著「行動遲緩,說話結巴」。
對數理總是不來電,小三時還因為成績太差,午休時被帶去做數學輔導。加減乘除後的事情我一直沒弄懂,就算已到而立之年了,我還是對代數什麼的完全不在行。不過我想沒關係,生活上可以正常過就足夠了。因為我是如此平凡的一個人。
對於家總有著綺麗的幻想,還記得國一時的作文,寫下對家的渴望。小時候父母總是爭吵到動刀的地步,好在台灣槍枝不合法,不然槍一定會出現。我還記得在夕陽光下,年輕的母親幫裸身在浴盆裡的我沐浴時,嘴上問著我:「把你爸爸殺掉,剁一剁用大黑色塑膠袋裝好,丟到後面的大水道去好不好。」小時候不明白的話語,卻記得那時惡狠狠的口氣。長大後才知道婚姻悲慘時,人真的會想用死來結束一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婚姻的紙無法被解除。
國二時的周六,半天課回家後,媽媽積怨多年下終於逃離了這個家。當時只有種『終於走了嗎?』的感覺。看著爸媽互動的這十幾年,我真的不想跟他們一樣。望著媽媽年輕時的相片,我知道婚姻不會讓女人變得更美,只是變得更蒼老醜惡。絕對不可以跟媽媽一樣,我在心裡暗下了決心。
高中時我想我報錯了科系,因為沒做好調查工作,一心想學電腦的我錯誤報了會計事務科,這真是唸到想死的科系。第一次自作主張的要爸爸幫我轉學。但是我還是呆的,商用應用科一樣不看重電腦。很多人跟我說到了高二要轉科系得降轉了,我想著在這個爛學校降轉不如重考好了。於是我再擅作主張的休學重考。這回我總算搞了個資料處理科唸。很多時候我都蠻慶幸自己這樣的決定,日後的職場之路上,能輕易操作電腦使用各類應用軟體真的讓我吃香不少。
弟弟十六歲,我十七歲,一起合辦的生日餐會上,媽媽私下對我說:「手錶給弟弟,因為弟弟說缺個表,我不知道你要什麼,所以就沒買了,等你有需要再跟我說!」
後來爸爸在我要升專科時迷上了一貫道,離開了位在土城的家裡,無所謂他退休了嘛。我開始半工半讀自己養活自己,弟弟也是。家裡只剩我跟弟弟互相扶持。哥哥後來坐完牢回來,又開始東搞西搞,好在他沒出來很久又因為犯毒入獄,總算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有一陣子,弟弟也跑去台中媽媽那,跟朋友租了間鬼屋,在那打工,直到那個女鬼嚇跑所有的人,弟弟才又回來陪著我。
『我不要一輩子住別人住過的房子!』因為媽媽的這句話,在我們賣掉土城房子後,使我們買下了現在在平鎮的透天庴。新房子嗎?我始終思念著住台北的日子。夏天暖烘烘,冬天冷颼颼,這房子一手的,還很貴,而我始終搞不懂住二手有什麼不好,不是便宜多了嗎?媽媽一直想當個有錢人,但這個家就是這麼窮,雖然還有飯吃,但不掙錢就真的沒飯吃了。
失戀後帶著傷來到桃園,這裡是爸媽悲慘歲月的開啟之地。當年未婚懷了哥哥的媽媽,被以家醜不得外揚為由催嫁。當時已而立之年的老爸,長得一副窮酸相,而且眼睛還一大一小,也沒有什麼錢,連結婚金飾都用借來的。媽媽懷了個孩子,人家肯要就不錯了,有得挑嗎?三催四逼的情況下媽媽在18歲時嫁了當年32歲的爸爸。媽媽總說:「人家說嫁年長的會較疼,哪有啊!你爸怕死了,都聽你姑姑的,不給錢管得要命!」。
害怕哥哥會爭產的爸爸在某一年裡跟我說,如果真的他死了,而哥哥來爭產,一定要跟法官要求確認親子關係。因為哥哥不是爸爸的孩子。(爸你只有一間房子,名字還是弟弟的耶!有什麼好爭的!)
回想起來小時候總不明白,為什麼爸爸總對我們好,而哥哥總是少了玩具及關愛。我在想著我對渝的孩子會不會也那樣?我有把握自己真的那麼公平公正無私嗎?如果要一起養別人的小孩……
有時我總覺得爸爸像在交待遺言似的說了許多話。
有一次爸爸對我說:「家裡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你是女生,家產你是沒份的。」那時我就明白我終是要離開這個賴了許久的家。在我第一次婚姻後的一年,我在這個家裡,連房間都沒有了。不似同事們說得,娘家還保留他們出嫁前的房間,好讓他們回家。那時真的有種何處是吾家的感覺。
偶然裡回到家的媽媽對我訴說著,她說他玩大家樂的最大夢想是掙很多錢,給我們每個孩子一間房子。但是事與願違,他賠進去的跟賺的始終是不相上下的。我知道不能指望這個家給我什麼,因為這個家比我還窮。
結了婚一直想要有個家,可以自主的家,但事實上那真是夢。他的爸媽在他高中時過了間房子在他名下,當要買房子時,他爸媽就說又不是沒房子,買什麼房子?受限於他的父母,讓我覺得很難過,無法立自立主的人生,他的人生也是帶點悲的。
在婚姻的未期前,我懷了第三個孩子,他從沒要我拿掉,他只是說養不了,我跟他說不是想要個女娃嗎?等確定是男是女再來……他打斷了,他說他不要當個殺嬰兇手,那時孩子都有心跳了,他不要拿有心跳的孩子。不能留下嗎?他要我自己去問他的父母……爸媽的孩子始終是個孩子,連這種事都決定不了。不想養就早說,不想背負殺孩子的罪名是嗎?我央求他陪我去,他以工作為由拒絕了我!於是我只好一個人來到婦產科跟醫生說我要拿孩子,因為婚姻關係我需要他的簽名,這才使得他陪我去。
吃了藥之後,孩子並沒有流掉,我得動手術了。他說他工作忙不能陪我!心裡回想著他說過的話『老婆、孩子當然比工作重要啦!』心涼了。
躺在手術台上等著麻藥起作用,恨由然生起。這生第一次的手術是迎接我降生的手術,第二次的手術是墮胎手術,要送走我的第三個孩子。在恢復室裡昏沈沈地,望著隔壁床的少女有人陪。心是恨的,未婚的卻有情人陪。已婚的我只能弧單承受。
騎機車回到租來的小套房,癱軟在床上。流著淚,當初做下的選擇竟如此可恨難耐。愛不對人嗎?帶著淚我睡去了。他不懂我的心變了,日後的我沈默異常。
在他動手打了我的那回,我回到娘家暫住,一住就長達二個月。他一直不來接我,打電話給我之前竟傳簡訊給我的好友,說我拋夫棄子,指責我的不是,說他有多寬大,只要我肯回去他就原諒我。媽媽說他打了我又不來接我這種男人還要來做什麼?他沒來接我的話,就不淮我回去。所以我一直沒回去,直到我離了婚。(那時才明白,我的存在對他有多麼不重要!)
回來台積電同事都以為我還結著婚,我笑笑地跟他們說我離婚了。不同以往地我開始穿裙子上班。記憶裡他總說我又老又醜沒人要了。所以我要在年華將盡前,穿得漂漂地。
那一天樺樺要走了,清晨五點多,一把火要將他送離這個世界。不能去送他,不能去見他。在顯微鏡機台前,淚隨著時間開始失控。最後失聲了,淚止不住。發現我在哭的雅惠叫我快點出去廁所平靜後再進來,我跟他說不行啊,我的貨還看不完。六點多貨差不多了,衝去廁所。我大哭著。孩子死了走了,沒有我,對不起你,小小的樺樺。我該開心的才是,他終算解脫了。是啊~要為他的解脫開心才對。小穎穎可以忘了我,忘了無情的我,可是不要忘了你曾有個弟弟哦!我望著時間,時間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此後的日子裡想到樺樺就要落淚。很不幸地,媽媽養的狗就叫樺樺。
「不能改個名字嗎?」我問著媽媽。
媽媽說那跟朋友買的:「買來時就叫樺樺了。」
轉眼一年又過去了,跟了不少男性交往,心早倦了,每個人都差不多都一個樣。說不定我沒有被愛被疼的幸福權力,也許這生就註定要一個人。一個人時我才真的感到自在,才真的能活出自己。愛會使我失去自己,失去活著的感覺,只是愛情初到的甜蜜還是吸引著我。可以永遠都只淺嚐這蜜不要深入嗎?
有時好想把自己鎖起來,不讓任何人進來。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的生活。
想找個人約定一個日子告別這個世界,由我決定劃下的終止符。
活那麼久要幹嘛?更何況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
弟弟說媽媽如果走了,他也要準備走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媽媽會哭泣,還真的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
活著只是為了不看見那個人的淚。
因為爸爸早奪去她的年華與淚滴。
媽媽總說她跟爸爸那麼久都是為了我們。
不離婚是因為37歲那年媽媽問我離婚再嫁好不好,我只是想到不想叫別人爸爸,於是17歲的我回答她「不要!」
就這樣媽媽始終沒離婚,那個她想嫁的男人後來往生了,媽媽再也沒有遇過好男人。
22歲的我跟媽媽說想離可以離時,媽媽黯然的說早老了,沒人要了。
媽媽說她找不到理由離了,忍了那麼久,現在只等著遺產。
弟弟說整理爸房間時發現一堆借據跟字條,才知道爸去一貫道廟裡時,被拐了一堆錢。
沒錢了,他們才以他老了為由送他回來。
爸回來後,一貫道的人除了幾隻貓在頭幾年還有來探望他以外。
至今都沒有什麼人來探望他。
而他的記憶也開始錯亂了,犯了老年痴呆。
他有時還會以為我還在讀書……
明明才進門,後一秒卻問我要去哪裡?上學嗎?
如果我老了,不要像爸爸這樣,在那之前我要結束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