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的飛向台灣，某日趕著夜車到台東，次日清早飄洋過海上綠島。


好吧。說飄實在太過浪漫。天氣實在不好。船隻一路隨著陰天的海浪顛簸，抖得我腸子都要斷了。胡里胡塗的腦袋裡直響著四分衛的歌，「乘風破浪‧‧‧不知道還有多少傷痕‧‧‧」。原以為暈船這種軟腳蝦之事絕對沒有我的份，坐上了朝綠島行駛的天王星號才發現生命微不足道。軟腳蝦還是硬殼蟹原本是毫無分別的。


頭昏眼花地盼了無數個光年，總算入港了。民宿老闆是一位黑瘦的中年人，如約來接。他帶我去租機車。我在踏上機車的那一刻都不確定我到底會不會騎，可偏又不願意說我不會。於是就硬著頭皮上了125cc的機車。照著民宿老闆與租機車行老闆的指示下，一步一步來。按煞車、發動、摧引擎。怕沉的人在水上浮不起來。於是，我依著不怕摔的覺悟竟越騎越順手。


民宿在港的附近，一下就到，是個相當雅致清淨的地方。老闆娘很殷勤地出來接待，他們那與我年齡相仿的兒子也很親切地為我泡上一杯梅子茶。台灣真好。綠島真好。兩床的房間我一人住實在太大，可是單人旅行也沒辦法。老闆娘帶著一個靦腆微笑著的女孩來敲門問我要不要跟隔壁住的三個大學剛畢業的女生一起去玩。我點頭如搗蒜。


四人與老闆兒子共五人到了附近的餐廳一起去吃了素麵，才發覺原來民宿一家是吃佛教素的。聽老闆娘說這比我大一歲的兒子是她的二兒子，大家就叫他二哥。二哥二哥的個性溫溫的，而且顯然是對母親很撒嬌的。能夠守在小小的綠島上的年輕人定有相當安逸的特質吧。飯後，二哥帶著我們去環綠島。一名叫小允的女生載我，其他三人便分兩台機車。


綠島島如其名，完全沒有舊名「火燒島」那樣的景象。沙灘含有許多星石，海水透藍見底，還有許多島嶼特有的礁岩。水牛與山羊零零散散的四處吃草，實在讓我不好意思在島上吃羊肉爐。


下午，三名女學生留下聯絡方式，離開了。我與二哥成了好朋友。由於剛學會騎車，很堅持地要載他。我們環著島一遍又一遍，言不經義。回去前，到7-11買了台啤與許多零食。晚上，我獨自借了手電筒，在民宿附近隨意晃蕩。發現綠島是個夜不閉戶的小鎮。雖然天黑，還有孩子在街燈下嬉鬧。影子拉得長長的。不怕車、也不怕鄰居。夜又加深時，我與二哥提著台啤、杯子、與零食到堤防邊遙望著海景。天氣並不晴朗，地平線上只看到一片霧濛濛的燈影。那是台東。二哥說。


下起小雨了。我們拎著東西躲到騎樓下。輕如塵埃的雨點斜斜地飄過淺黃的街燈下，讓我想起冬季時偶爾紐澤西深夜裡會下的小雪。我們靜靜地說話，靜靜地倒酒。夜是暖活的，就算捧著冰啤酒的玻璃杯也不感到指尖特別寒冷。燈下，二哥的臉很清秀，很像小孩的臉，有一點雀斑。雨有時下，有時不下。


隔天清晨，去浮淺。我不知防寒衣裡面要不要穿衣服，就胡亂穿著內褲下水。現在想起來，裡面應該要穿泳衣吧。潛水教練是個說綠島腔台語的歐吉桑。我大多聽得懂，傻傻地有一搭沒一搭地答。水有些冷，卻也不難耐。在海裡游泳比想像中困難多了，容易隨波逐浪。低下頭一望，簡直是Finding Nemo全餐。小丑魚、大海龜、珊瑚，鮮豔斑斕。沒有潛水相機實在可惜。


中午，又吃了一頓素。本來想搭飛機回台東，再去蘭嶼，可惜錯過了那一班。既然一個人，也就不堅持甚麼計畫，便改搭下午的船回台東，再回台北。走之前載著二哥又去環了一次島。這次停在海邊撿貝殼。不論我怎麼彎腰仔細地找，都是破的。二哥很細心地拾起許多完好的貝殼放在我手心。我一一收好。


二哥載我到港口，目送我上船。為了向他揮手，我坐到靠窗的位子。他對著我喊了甚麼，我如何也聽不到。手忙腳亂地翻著背包，找到他給我的手機電話，一打就發現電話不在他身上。他搖著頭揮了揮手表示算了。軟弱地也揮了揮手，終於發覺他要我坐到中間，比較不會暈船。那時，綠島已在視野中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