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亂吹(四)亂世英雄
近代中華民國海軍因戰功獲得「青天白日勳章」的僅有二人,其中之一是率領「長江突圍」的永嘉艦少校艦長陳慶堃。
1949年國共戰局急轉直下,時負責南京江防的第二艦隊奉命要駛往上海,但扼守長江口的江陰要塞已轉向投共,艦隊長看情勢不妙即召集艦長們開會,看是要「衝」向國民政府,還是「留下」起義投向共產黨,經過冗長討論,最後投票決議,據說結果是:要衝的僅二票,八票留下,六票棄權。永嘉艦長陳慶堃雖然投的是棄權票,但仍決心突圍,遂連絡永修、永定兩艦,另武陵也同意要走。傍晚永嘉艦的煙囪冒出黑煙並率先起錨,三艦亦隨之行動,其他各艦搞不清狀況,以為艦隊長改變心意(永嘉原為旗艦,艦隊長雖已移至惠安艦,但桅桿上仍掛著艦隊長旗未降下。),也紛紛起錨跟隨,共計十八艘,最後突圍成功的有十一艘,三艘遭擊沉,另四艘被召回頭。這就是海軍有名的『長江突圍』。
我剛畢業時,陳慶堃已是中將艦隊司令,記得在環島及敦睦遠航艦訓之前,司令對支隊全體官兵訓話,訓示的內容我已全無印象,只記得其中有提到「突圍」的事,大意是說:許多人都說我很勇敢,是英雄,但我認為在那種環境當下,一般人也都會那樣做的。我心想,是嗎?同時也因司令這種謙虛的態度,內心對他是更加地敬佩。
後來我在岳陽艦任見習官,有次海上演習我們擔任旗艦,上來了一堆督導長官,我們這位艦隊司令(陳慶堃)也在其中。當時我被派在駕駛台擔任主戰網的通信記錄,記得在操演「戰術運動」(艦艇海上隊形變換)時,我見司令坐在艦長的椅子上閉著眼像是在打盹,沒一會兒卻忽然的開口冒出幾句指示意見,我才知道他其實一直有在注意聽主戰網的信文,也有掌握到操演進行中的狀況,才能有如此的表現,同時我發現他對海軍戰術這些知識技能,應該也具有相當的素養。
演習中還有件趣事,當時見一位上校掏了兩三次香菸敬司令,我才發現司令自己沒帶菸,趕緊向副艦長報告,然後艦長叫勤務兵去房間拿了包「555」給司令,司令也就老實不客氣的揣進了上衣口袋。後來那位上校又向司令敬菸,我見司令就沒再伸手接了,上校恐怕很納悶,搞不清司令怎麼會忽然開始拒絕抽他的菸了呢。呵呵呵!
大約是在1973、74左右,我服役的船在基隆駐防,碼頭附近有一家理髮廰叫「美鳳珠」,當時就聽聞我們這位陳長官(不太清楚他當時的職務,好像是六二特遣部隊指揮官)常愛去這家理髮廰,我有一次路過,還真的看到陳長官坐在裡面。另也在傍晚放假後,見過陳長官穿著便服自己駕著他的那輛黑頭車一兩次。後來傳出來的是陳長官和理髮廳的一位小姐有些桃色瓜葛(實情不清楚),據另位徐長官的回憶,說是某次陳長官帶理髮小姐出遊,不小心將車給開進了田裡。反正這些都說明了陳長官喜歡交紅粉知己啦。
有一次我聽說海軍總部開晨報還是什麼會,老宋(總司令)在台上講話,陳長官(好像是戰技委員)坐前排,也是在打盹狀,老宋實在看不下去就開口說:從來沒看過一個將官會在開會時……如何云云。陳長官也立即回諷:從來也沒見過沒幹過艦隊司令的能當上總司令。依以往的升遷管道,通常是要先幹過艦隊司令才有機會升總司令,而老宋的確沒幹過艦隊司令職務。以上的聽聞不知真假,但兩人之間有心結卻是不難理解。因當年老宋的「逸仙」也是長江突圍的艦艇之一,雖然他和另艘「信陽」是自行脫險,但歷史定位早就將突圍的功勞全歸給了陳慶堃。
陳慶堃一直沒能當上海軍總司令,被歸咎的原因有好幾項,包含有「烏坵海戰」和「九華艦事件」,但我認為主要還是因為他獨樹一格、我行我素的個性,再加上私生活有些瑕疵,簡單的說,就是上面的長官不喜歡他,當然也就不願意提拔他。
以我的觀察和感覺,陳慶堃絕對是漢子一條。而亂世中的英雄,回到太平時代,英雄竟無用武之地,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1983年,陳慶堃因癌症病逝,享年六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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