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07 12:46:12染色菩提

再見了溼地(1)

我家後面早期是台鹽的曬鹽場,放眼望去盡是鹽田阡陌,產業道路間堆積著以固定距離和固定大小體積的鹽山,上面覆蓋著一大片黑色的PVC塑膠布,再隨地撿起比較重的木頭壓在邊邊。這裡無論早晚都吹著淘氣的風,不時戲謔那些塑膠布沒蓋緊的鹽山,就像小孩子一樣地把粗鹽扒出來玩。小時候跟鄰居們的小孩每到鹽山冒險時,總是忍不住拿起粗鹽往嘴巴裡丟,等到臉皺的像風乾橘皮時再吐到地上,一立方公分的粗鹽是微甜很鹹更多苦的。風也帶著淡淡的海鹽和鹽地的味道吹進各家各戶裡,它充斥著豪放不拘的熱情將大地的喜悅填滿每間室內。

平時沒上工的鹽田是小孩子的棒球場、羽球場、放風箏的好地方,鹽田旁的溝渠功用是用來將海水抽到鹽田裡晒乾,我們總是頑皮的發動抽水機將溝渠的水抽出,好像在尋寶般看看抽出來的水有什麼好東西。有時是蝦子,有時是比較大隻的吳郭魚,有次運氣最好,嚇出一隻手掌般大的螃蟹───那時都稱那叫海狗,群體把螃蟹當惡魔打死後繼續往下一部抽水機前進,直到最後一台抽完,時間剛好是從中午出發到下午回家休息,但最後的結局卻是隔了一個禮拜被爸爸狂抽屁股,因為鹽場的人員說每台抽水機的電源都沒關,損失慘重。呵,我們是未來的英雄,不會因為一次的痛苦而放棄,而且還很寬宏大量,所以賜予老爸很多次用藤條在小屁屁上作畫的機會───爸,這次我要鹽田的格子條線圖。

颱風天過後的鹽田,鹽田被雨水淹沒的像是一片汪洋。有時還可以看見一道半圓形的彩虹掛在天空,看到村民對彩虹指指點點,而我卻想起在圖書館和電視上看到所有關於彩虹的故事。像是史艷文踏上七色彩虹橋送愛人到天堂。也有一戶貧窮的人家井裡有天出現一道彩虹,不能取水的孝子憤而打破彩虹,但彩虹卻從破洞掉出金銀財寶來幫助孝子醫治長年臥病在床的母親。但零零總總的故事還不如親眼看到的美,記得某個颱風天過後,大量的雨水依然將鹽田變成片汪洋,海水不斷的拍打著岸上。在6點多時天開始拂曉,望過去的無盡,唯見一輪皓日緩緩由水面升起,像似在照片中看的海洋上的日出,半昇初陽將晨曦倒映在水面上好像千百條魚兒同時閃耀著鱗片。過不久看見水鴨徐徐遊著,若不驚擾到則可以由1隻變成2隻一直到最後是成群的遊來遊去。我曾經一個人在颱風過後的幾天,趁水未退時跳進這片海水裡,中午艷陽將淡化的海水曬的暖和,一跳進發現水深到腰,樂的往下一潛盡情戲水。沒想到鹽田可以變泳池,沒想到海水這時很像淡水。

早晨的鹽田是大地的合唱團,尤其是梅雨季節或大雨過後。蟋蟀與青蛙齊聲共鳴,躲在佈滿雜草的溝渠中,一下子唧唧一會兒聒聒。在清晨時分腦海殘夢未除之際,這些共鳴猶如響雷敲進身體,彷彿要將躲在溫室深處的靈魂拖到殘酷而紛擾的世界中。那時住在三樓的弟弟,有時被吵到受不了就打開窗戶大罵,不過好像沒啥效果,或是反而得到更大迴響的反效果。只有一次他達到目的,但因此也得到相同的代價───他把書包給往外丟了,之後那一個學期上課都用著充滿霉味既發皺的課本───這件事影響了日後逐漸長大的我───別跟大自然對抗,輸的一定是自己。

夜晚的鹽田安靜而充滿生機,蟋蟀稀疏的叫著。但有種自然又令人興奮的生物開始飛翔,他尾部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在發著淡淡的綠光,台灣人都叫他火金姑,國語稱為螢火蟲。他們在家裡後面的雜草溝渠裡穿梭著,偶爾還會飛進家裡來,下場是被透明塑膠罐關緊閉直到筋疲力竭。有次在家附近的橋邊發現的營火蟲最大隻,平常一隻螢火蟲只有一個大拇指指甲長,但那隻確是普通螢火蟲的3~4倍大。它在橋邊低空飛行,不巧遇見我和弟弟經過,一看到稀奇之物當然不放過但卻不敢動手,只好身體一靠讓蟲子停在衣服上,準備一路帶回家再抓起來。不料剛停下來後就開始飛走,越飛越高也越來越遠,心急的蔡氏兄弟倆無可奈何只好目送它離去,之後的歲月中再沒碰見過這麼大隻的螢火蟲了。

隨著成長,台灣也邁入高科技領域。曬鹽場在經濟不符合效益下,台鹽將鹽場改制成工業區,阡陌方格水映天的鹽田鹽山,此時已消失無蹤,台南鹽場正式改名為「台南科技園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