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僅是單薄的一句話，就足以構成讓他毀滅世界的理由。

好不容易擺脫囉嗦的眾神，能夠返回下界時，一切熟悉的事物卻都變了調。

所有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抹滅，連黎浬歐菲都不記得被搶走的項鍊是他協助尋回的，而以往一同旅行尋找眾神之淚的戰友們那一道道冰冷的眼神、陌生疏遠甚至警戒的態度，都讓他感覺心如死灰。

但真正令他崩潰的，是曾經寵溺著的戀人以一副大術法師姿態要剷除他的仇恨模樣。

「您是誰?駕臨術法師殿堂有甚麼事嗎?」

對方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如同鍛造尖銳的刀劍般刮著他的心，一道一道毫不留情的將過往情意刨切殆盡，直到血都流光了疼痛卻還持續的折磨著。

然後他突然明白了，這裡應該不是原來的地上界吧?

莫非是轉送途中發生了甚麼意外嗎?還是根本就是某些神的陰謀呢?

仰起臉，將那雙海般蔚藍像要漾起浪花的眸子緊緊堵上，他猖狂的大笑起來，原本晴朗無際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萬雷咆哮。

不管這是不是誰的陰謀，要他活在沒有”那個人”的世界裡……

那還不如摧毀一切吧。

艾黎爾猛的摔落在地並爆出一口鮮血，耳邊盡是術法師隊員們的哀號聲，他耗費僅存不多的魔力給自己及身邊人施展了治療術，才勉強撐著魔劍站了起來。

抬起頭，在那位神祉身邊的青藍雷電沒有消停的跡象。

這位自稱無名的神沒有任何預警的降臨在術法師殿堂中，艾黎爾與幾位術法師當下即刻擺出了備戰態勢，謹慎並冷靜的質問著對方來意，若可以的話只想和平談話解決危機，畢竟能隻身突破術法師殿堂結界的神肯定來頭不小。

但沒想到剛想確認對方身分而已，那位神就突然發狂的笑了起來，伴隨陣陣落下的雷雨清淡地說著。

「我要摧毀這個世界。」

接著術法師們便迎來連日不歇的戰事。

即使自稱是無名之神，依這自由操縱雷電魔法的特徵也能很快推測到對方的真實身分，便是有著主神埃斐勒右手之稱的電擊之神-司佩樂諾。

但令艾黎爾不解的是，為何這樣偉大的神祉會想要無來由的毀滅世界?且明明在下界的眾神都應該被天空的結界抑制住才對，怎麼還能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難道是傳說中的眾神之淚……

正當艾黎爾陷入深思之時，一道帶著紅光的閃電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腳邊，不斷發出攻擊的司佩樂諾微笑著飛到他身邊，親暱地開口道。

「想甚麼呢，艾黎爾?」

「想對付你的方法!」

艾黎爾心下一驚，退開一步使出了造化之劍企圖在近距離內以萬劍穿刺給予對方傷害，但最後還是未果。

「算你過關了，至少還是想著我的。」

輕揮過手，司佩樂諾身旁爆出的電擊鎧甲將漆黑的劍刃全數震碎，然後降落在地步步走向不斷後退的艾黎爾。

「你、你毀滅世界的目的究竟是……」

「目的?」

聞言，司佩樂諾停住腳步露出苦笑，身上圍繞的電氣讓周邊的術法師們都麻痺倒地，卻唯獨沒有纏上艾黎爾。

「你還不懂嗎，艾黎爾?」

「……?」

「要我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裡，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這世界阿!」

司佩樂諾強硬地勾起嘴角，目光灼熱地盯著眼前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人，聲音難掩悲痛，若不是緊咬著下唇就好像要滴出淚來一樣。

然而不管如何破壞都還是覺得空虛，內心的疼痛也無法停止。

……既然他深愛的艾黎爾被世界給奪走了，那就將世界毀滅吧!

一切都重新開始之後，或許還能夠再次見到那個人最初的靈魂，接著再次相愛、相惜，並直到永遠……

「甚麼……!?」

「哈哈……這樣吧，艾黎爾，我給你三次機會。」

將過激的情緒收斂了起來，司佩樂諾淡笑著對眼前空有戀人外殼卻幾近陌生的男人提議道。

「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放過你們。」

「……」

「怎麼樣，很划算吧?來，你可以開始了。」

看見對方明顯困惑的表情，司佩樂諾不僅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破壞一切，為什麼還做出這種像是在期待般的無聊問答?

……或許自己還是存有冀望……艾黎爾在靈魂深處，仍然記得他跟他們過往的種種冒險，以及諸多承諾。

即便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死寂。

「……電擊之神、司佩樂諾。」

「優等生的答案，可惜不是正確解答。」

「能自由操縱雷電魔法的神祉，除了司佩樂諾外，難道還有他人嗎!?」

「確定不再思考一下嗎?你還有兩次機會。」

收起方才的輕率訕然，司佩樂諾微瞇起雙眼，身旁的電氣開始劇烈閃動。

這位神祉是認真的，只要他答不出來術法師就會全數葬身此處，世界將面臨空前的危機，但除了司佩樂諾還會是誰呢?

艾黎爾額間冒出陣陣冷汗，和著血滑落到脖頸，他暗暗評估著自己因這段期間談話而稍有恢復的魔力，嚥下一口決心以死一搏。

「司佩樂諾……空虛之陣!!」

艾黎爾揮劍大喝一聲，司佩樂諾頂上浮現一顆不斷放出黑霧的巨大金球，而隨著金球閃現紅光出現在腳下的黑色陣法讓司佩樂諾頓時感到一陣無力。

是封鎖所有招式類型的法陣嗎?沒想到艾黎爾還留了這麼一招。

「所有術法師隊員聽令，將所有僅剩魔力輸出最大術法，全力攻向電擊之神-司佩樂諾!!」

「可是艾黎爾大人，這樣您恐怕會受到波及……」

「趁著空虛之陣還有作用，快!!!!」

艾黎爾劇烈地咳出了幾把鮮血，勉強催動著幾乎枯竭的魔力維持住術法陣的完整，一旁解除雷電束縛的術法師隊員們也全神貫注地凝聚起魔力，將所有希望寄託於這一擊上。

但如果、如果仍舊無法打敗他，下一步該怎麼走……?

眾術法師們不約而同的悲觀起來。

艾黎爾大人……

艾黎爾緊咬牙關卻止不住緩緩溢出嘴角的血，渾身顫抖得幾乎就快要站不住，口中滿盈的鐵銹味時刻提醒著，今天或許就是他的死期。

但如果能以死換取世界的和平，那也是一場挺值得的交易。

「住手吧艾黎爾，你這是在自討苦吃。」

「閉……嘴!」

漸漸模糊的眼界中映出了那名神祉略顯擔憂而蹙著眉的表情，艾黎爾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會在敵人身上看見那樣的情感。

而又、忽然沒來由的覺得熟悉……

「艾黎爾大人，請快迴避!!」

「艾黎爾大人……!!」

周遭隊員們呼喊的聲音霎地變得遙遠，他知道那是極大術法陣已經完成的警示，空虛之陣的金球開始閃爍不定，怕是連1秒也支撐不下去了，但僅是這樣的差距，艾黎爾都覺得可能會讓對方逃掉。

「打……快……」

他挪動起疲軟的不像是自己能控制的雙腳，緩步朝司佩樂諾前進。

得要抓住他、抓住那道蔚藍，讓那片蔚藍再無法從手中溜走、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就像以前……

……

……以前?

艾黎爾的意識漸漸剝離，恍惚中似乎看見對方朝他伸出了手欲將他納入懷中，擔心他因為這樣而摔跤的神色。

然後艾黎爾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看著對方這樣落魄不堪的樣子，司佩樂諾發現自己還是會心痛。

就算空有一副相同的軀殼，但那也是艾黎爾、另一個世界沒有遇見過他也活得幸福快樂的艾黎爾。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且都錯到這個地步了才湧現後悔，是不是更為自私呢?

……不能在這裡停滯不前，就讓這世界以這方式遺憾地結束吧。

至少，用懷抱讓自己的體溫烙印在對方那漸漸變冷的身軀上。

也還能算是他存在過的痕跡。

思索至此，司佩樂諾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對方拖著那副殘破的身體緩緩朝他向前的樣子，他眉間一蹙，如同過往般的隨之張手迎接，準備結束這一切鬧劇。

接著對方露出了一抹微笑，勾得司佩樂諾一陣征愣。

等到對方已然到達自己懷中，伸出滿佈傷痕的手撫上他因雷電閃動而飄逸著的髮絲時，司佩樂諾才猛地回神，冷笑了幾聲說道。

「艾黎爾，你已經撐不住了吧?」

「……」

「別擔心，我會讓這裡的術法師陪你一起上路。」

「……」

「怎麼了?」

發現對方雖已失去意識，但嘴邊仍舊在嘟嚷著些甚麼，以為是某種術法咒語的司佩樂諾乾脆將人緊緊鎖入懷中，並抬起對方的臉龐想聽個仔細。

「…回……呃…瑪。」

滿溢濃烈魔力的光球幾乎是同時在空虛之陣解除瞬間打上了陣中的兩人，術法師們筋疲力盡地跪倒在地，雖大口喘著氣目光卻又急切的盯著光球中的動靜。

成功了嗎!?還是……?

映入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們備感怪異，搏命使出的術法的確起了作用，但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喜悅的歡聲，僅是沉默地盯著光球中的兩人不放。

那位無名神祉緊緊抱著艾黎爾失去生氣的軀體仰天長嘯，四周地面包含他自己都被術法劇烈燒灼著，卻唯獨艾黎爾的身上沒有一點痕跡。

而當術法師們看見艾黎爾身邊纏繞著的雷電後，立刻就明白了。

無名的神祉將他所有的魔力都用來保護艾黎爾，不在乎自己一點一點被侵蝕殆盡，那悲愴的泣聲迴盪在術法師殿堂內，直至神祉消滅後才緩緩停止。

眾人面面相覷猜測著理由，但卻無人會知曉，失去心愛之人的撕心裂肺之痛，無論怎樣呼喊也無法紓解。

「……歡、迎、回來……索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