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23 21:37:01古殤

菩提樹(11)

湛的臉上難掩複雜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對上赤一如往常的柔和笑顏,那滿懷焦慮疑惑的問句卻遲遲脫不出口。

赤怎麼會知道書生的事?

赤的力量為何如此強大,難道他倆不是如他所想的神齡相仿?

赤究竟是甚麼?從哪裡來的?為何來守護這片荒地?

 

……赤是從何時。就一直在他身邊了?

而湛驚訝的發現,他竟找不到這叢生問題的答案。

他不了解赤,應該從不去了解,對方卻對他的過去到未來知全透徹,一切是如何貫串起來的?

「你……

湛的腦袋開始發熱,無法思考下只能勉強吐出幾個單音,蒼白的手掌撫住半邊臉。

另一隻溫暖過了頭的指尖將他海藍的髮稍滑至耳後。

「對不起。」

儘是三個字,卻反覆的縈繞在湛耳畔。

「為甚麼說,對不起?

「恩?恩恩……對不起……

「為甚麼,赤?我有太多為甚麼想問你,你認識書生?你怎會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你為甚麼要陪在我身邊?……赤、赤!

「你究竟是甚麼……?

然後湛才發現,過於激動的情緒不知何時在他臉上拓下兩行溫熱的淚,他不知道這東西為何又要落下;不知道赤為何向他道歉;不知道赤臉上的笑容代表甚麼?

 

他無法得知的事太多,多到足以令人火大的地步。

 

書生死後,他渾噩的過了多少年數不清,赤這個拍檔是甚麼時候就在他身邊支柱他了?

----------------記憶是一片迷霧。

好亂,混亂得讓人頭昏腦漲,無知的好想哭。

 

「湛、湛……

明明是個神,但此時顫抖哭泣的雙肩卻比琉璃還脆弱。

赤輕柔的,已呵護嬰兒般的力道將他緊鎖入懷,漸漸深錮住。

「你別慌、別急……我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的,我會通通都告訴你的,你是我唯一剩下了……

方才好不容易自若的將書生知識道出,赤心裡正覺是時後將一切娓娓詳述,讓對方可以輕鬆些卸下重擔之時,卻得來這一切意料之外的反應情緒。

 

你是我唯一剩下,重要的約定之人。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敢確定了,約定真的是連接他們重要的那環嗎?

湛一直都動搖著他,一點一滴緩速侵蝕。

一顰一笑一抬首,他都為之牽引,因過去夢魘而纏綿病褟,他心疼的仿若千根針在扎,恨不得為他承受一切。

這種心情,還能以約定稱之嗎?請告訴我阿,母親……

 

「別哭了,湛。」

你的淚,落得我心都要穿孔了。

「別哭了……

順過髮絲,赤痛心疾首的在湛耳邊低語著。

 

「告訴我……

「恩?

察覺懷中人有了反應,赤稍稍鬆了臂膀。

「告訴我,一切。」

他垂下眸,對上湛一反剛才迥然有神的眼神。

那份堅強撫過赤不安蠢動的憂心,然後他緩緩開了口。

 

付喪神的幻化分為兩種,一是受主人喜愛而想報恩;令一則是被拋棄而懷著深切恨意。通常,後者本型都較為低劣鄙賤。

 

幫山仍綠意茂然時,許多人家的丈夫便會攜著伐具,上山去砍集柴木以供妻子燒水煮飯,剩餘下的還能儲存起過冬或賺點外快。

山腰附近有棵菩提樹,因為枝葉繁茂且樹身呈現環狀,仿若天上聖母懷抱世間的模樣,村裡的人故稱之為神木,相信取用它的柴能永保安康;取用他氣根所編成的麻繩能堅韌不斷,同時樹下也是人們休憩的好地點。

 

然而,這只是故事的表面罷了。

 

菩提樹並不是神,頂多也只能稱為精怪,喜歡村民們,經常唱歌給在底下休息的人聽。

儘管村民將她的枝椏及氣根砍下時有些疼,她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

菩提樹沒有「保佑」那般高等的力量,頂多幫人們避開一些小落石或坍崩,碰巧人們開始信仰她的幾百年內都相安無事,也沒有天災人禍。

香火越發隆盛的菩提樹,力量的提升幾乎與神相去無幾,這樣的力量雖然威脅到天界,但精怪終究還是精怪,不可能如神般的永世安康一帆風順。

 

「爲甚麼、爲甚麼阿阿阿阿阿……!為甚麼斷了……!!

我的孩子……我寶貝的孩子阿阿阿阿…….!!

 

婦人的哭叫聲響徹沒有月亮的雨夜,雷轟隆地無情打著,光芒異常陰冷的閃耀大地,森林也痛苦似的風聲鶴唳起來。

 

為了臥病在床的父親,孝子毫不猶豫的在雨天前往山上,想採摘對醫病很有療效的菇類,當然身上帶著村民們傳為不斷的麻繩。

在幾乎是盲視的夜裡,孝子獨自一人垂落山壁,雨像是發怒似的瘋狂叫囂,好幾次拍糊了他的視線;打滑了他的雙腿,但孝子仍不放棄,不停尋找著。

婦人因愛兒遲久未歸,索性披上簑笠往雨中奔去,好不容易在峭壁上尋見他心頭的一塊肉時,對方卻不聽她的勸堅持找藥。

家裡太過窮困,一定沒有大夫肯給藥!”

愛兒在大雨中對她這麼喊著。

而且這是神木編織成的麻繩,一定不會斷的!”

婦人並不知道,這是她孝順的兒子最後一次對她笑。

就在那一瞬間,雨很快的打穿了麻繩宣布勝利,婦人連尖叫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兒子墜落深谷。

 

她將剩下的繩斷甩在菩提樹前的泥地上,用指甲不斷刮削樹皮直至出血,淚與雨交織鞭打她染上歲月的容。

「神吶……!爲甚麼阿阿……爲甚麼……!!

婦人無力的垂倒在地,泥濘髒了她全身。

對不起……對不起……”

菩提樹懷抱住孱弱顫抖的婦人,不捨的除了抱歉不知該如何表達,而連神也沒有察覺,她頰上悄悄滑落的淚。

 

事情在村民來往間很快的傳開,除了對菩提樹的香火中斷,信仰也在人們心中根除,原本打理規整的樹下也逐漸荒廢,雜草與亂泥互相覆蓋叢生。

太過平靜寂寞的不是感很快襲擊了菩提樹,儘管她還是天天唱著歌,與鳥兒愉悅的和聲,但感覺就是少了甚麼。

或許是人們開心的顏;或許是三姑六婆從不間斷的閒話家常;或許是那些誠心、信佑……她想不出原因來解釋。

又一個寒冬渡過,菩提樹光禿高聳的枝椏開始冒出新芽,先前落下的葉片將她週遭鋪成一片金黃。

 

太好了,今天的天空是藍色,這樣村民的棉被就能柔軟又乾爽,她開心的想著。

 

吹著風,她輕啟唇片想哼出幾手曲調時,葉片地毯起了騷動。

她好奇的盯著那似乎要竄出某種東西的地點,是昆蟲?是動物?還是調皮的風造成的錯覺?

噗地一聲,一個人類樣子的小孩爬了起來。

亞麻色的短波浪捲髮,粗糙的皮膚與傷痕髒汙,無神的金色眼眸及不像衣裳的白色布套,菩提樹幾乎是一下就明瞭過來。

 

這小孩是付喪神。

且是那條婦人帶著深切恨意與悲傷,狠甩在她面前的麻繩。

 

菩提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份痛切的情感竟能使她分離的一部分變成付喪神?這種情況她該是哭是笑?

不過,既然是她分離的一部分……

 

「孩子,要聽歌嗎?

她欺身近那孩子,帶著村民不再信奉她之後就不常出現的溫婉笑顏。

 

 

 

 

 

 

 

~待續

哇喔有兩千多字耶XDD

不愧是在南訓寫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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