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9 10:57:06施佩姍。

《我叫施佩姍/獻給一百零二年的父親節。》



 

「姍兒,」


你總是如此喚我。我曾問你為何起這名字,你回道:「姍姍來遲,我等妳許久。」


家業丕變後,民俗風氣濃盛,有論命者直道:此名纖細黏膩,橫豎密織,筆劃猶窗櫺藩籬,恐將深陷沉鬱囹圄,得盡快更名。 


「我不改,這是你等候我多年,思想斟酌再三,為我取的名字。」在病榻前,我對你說。


你點頭頻頻而不語(你早已被點了穴,無法動彈言語),瘦弱嶙峋卻腦袋清晰地癱瘓在白淨的床單上,型顯成強烈的對比。

 

在醫院二年時光,除了安素、藥水,你的食糧就是余光中的詩了。

朗誦一曲曲,整室的低鬱氣壓紓散,詩句短短長長起伏悅耳,回憶隨之飄至過往;我們交換閱讀、閒絮、對飲、談論書寫、愛情、行銷工作、生活哲學。


爸爸不是我的父親;是知己好友。


爸囑咐我們,當他遠行時,需為他舉辦一場人生畢業典禮。我倉促籌畫作業,會所廳堂舖滿你所喜愛勃然怒挺的皓白百合,芳馨撲鼻花海如濤,至親好友歡喜齊聚,在堂哥悠揚的小提琴聲中,我吟詠為你書寫的散文,頒發畢業證書,你繫上我父親節送予你的斜紋紅領帶遠行。典禮在歡騰的鼓掌聲中結束,我們送給來賓每人一枝「葫蘆墩第一才子」(你自詡的稱謂)紀念筆,祝福他們書寫亦如魚游水。


這枝筆跟隨我恆久,油潤好寫,汁稠如涎,每當想起你,即拿起筆桿婆娑起舞,寫上自己的名字,「施、佩、姍」,猜臆你在我甫出生時,扮起文青,開懷翻查字典,見人到處喧嚷。


我俯首倏倏揮筆直下,一如你過往睡前例行書寫的日記;筆跡蒼勁帶柔,鋒迴輕轉,筆劃狂傲如風。寫著寫著,紙上未乾的名字泌出了苦澀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