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Pantheon 一角，位於盧森堡公園附近，越過 Sorbonne 大學，就在長長斜路的盡頭。

　　「Pantheon」中文譯作「萬神廟」，是有點誇張。這是因為我眼中的巴黎人，其實不大信神，正如他們也不信政治，他們多數信自己，或者信藝術。

　　Pantheon 其實是一座地下陵寢，是Voltaire、Rousseau、Hugo、Zola等法國偉人身故之後的睡房，他們躲開了全世界，靜靜休息了好多年。

　　至於被奉為「神」，我相信並不是他們本身的意願。

　　在羅浮宮裡，有很多樓梯讓遊人上上落落，這些樓梯多數是木地板砌成的，沒什麼特別；也有歌德式的旋轉樓梯，配上雕著瑰麗圖案的白色扶手，令我憶起在北京紫禁城內見過的一大塊的白玉龍雕，它們漂亮是漂亮，只是太多太隨處皆見，就不夠味道了。

　　走到最後，沒有任何一條樓梯，能像這條一樣令我砰然心動，跌入一種遙遠但是熟悉的氣氛之中。這條小小的，隱蔽的，輕輕走過了想回頭再走，卻又不忍再多走一次，生怕踏壞了某種情感的樓梯，就像母親的陰道。我幾乎要跪下來，膜拜這條神聖的通道，這是我的生命的源頭，我不敢仰視。

　　我茫然地穿過那幾十級樓梯，不知道自己是走回去，還是走出來，心裡挺難受，但畢竟也享受著難受的滋味。

　　當我再次重看這幀照片，我想，或者有一天當我終於老去了，佝僂的身子旁會有另一個人，遲緩但堅定地伴我回去那個濕潤溫柔的被窩，一如照片中的兩條年輕的魚。

　　Musee de l’Orsay「奧塞博物館」裡一幅藏畫，呎吋不大，但其超高的象真度造成了很大的震撼。我甚至不敢走近去仔細看。

　　畫家以女人的私處來向我們宣戰。

　　這是雕塑家 Rodin 羅丹所創作的「地獄之門」，據說是參考了但丁的《神曲》。

　　遊人都愛在門前拍照，笑意盈盈地say cheese，我極不喜歡這種做法。在嚴肅的事上，不是應該表現得嚴肅一點嗎，至少，請不要咧開嘴巴擺出Ｖ字手勢。我看了就想吐。天呀，這裡不是動物園，我們不是在拍貼紙相，尊重一下藝術家的原意好不好。

　　算了，再說下去我知道我又想殺死這些人了。

　　讀了王貽興在《永恆的杜魯福》裡的撰文，我知道在蒙馬特墓園裡，有杜魯福的墓地。我想，我是應該去一趟的。

　　身邊有三數個朋友與王貽興極為相熟，我卻不認識此人，倒是從巴黎回來後，我給他寫了封電郵。我覺得有需要告訴他，因為他會知道我為什麼要去。

　　在他墓前，我寫了一首短詩。人家說「無題」兩個字好行貨，我卻覺得此詩用上「無題」為題，實在是最適合不過了，因為，它不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標題。

《無題》

吻在貓吻過的黑石碑
滑在鳥滑過的綠樹林

時間像紅海
被你的權杖分開了兩邊

你說離開就離開
你說癒合就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