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26 19:46:34尚未設定

拔河。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當自己掛在拔河繩上,將目標向後拉扯,然後等待槍響,勝利。

莫名其妙的第一次,沒有太多掙扎就到手的勝利,對象是自然組班級的女生,是小紅那個班的。高三那年,莫名其妙的運動會,莫名其妙的多了拔河這項目,責無旁貸的,我是主將。不知道必殺絕招,不知道正確姿勢是怎樣,只是一味使力,退、退、退。決賽對上三班女生,雖然也是自然組,但猛將可不少。那場比賽很驚險,第一局使用太多力氣,雖然贏了,卻為第二局埋下危機。果然,拔河場上最忌的僵持出現了,我的手一點一滴失去力氣,幾乎只是把手掛在繩子上,僵持多久我不知道,只聽到旁邊襲來的加油聲,不能輸,我知道不能輸。

也許是對方也氣力放盡了,壓繩的我擠出最後一股力量,槍響了,我坐倒在地上。
頒獎的時候,很難逃避的我還是硬著頭皮上台,領了冠軍旗還跟台下裝可愛,我的第一個拔河冠軍,在隔天全身的酸痛中達成。

拔河對很多人來說,是很有趣的遊戲,但對我卻有複雜的情緒。也許是我心裡有一個小角落,不希望被說是拔河隊的,但最重要的是,我怕輸,我怕那種無能為力只能被繩子拖著走的感覺。

不巧,進入大學,從入學就一直被鎖定為拔河隊的一員,就算學長姐不斷強調「秒殺」傳奇,我還是無法輕鬆面對每一場比賽。大一因為有許多學長姐頂著,即使緊張卻還是有些自信。大二自己同學接學會,開始想閃躲,只是強大的人情攻勢,即使要打工、腳扭傷,沒有人在乎,臭狗甚至還跑到書苑,問阿姨我要去拔河可不可以提早下班。大三,事情多課業重,中午時間幾乎都有課,沒有躲過的原因還是人情攻勢。尤其是豬腦那種讓人沒有反對機會的「比賽通知」,以及巧慧等同學好言好語的「帶」著我走向操場。最慘的是中午上曲選,同學跟老師說我要去拔河,我能說我不去嗎?運動會還莫名其妙的變身一日隊長,起來講了幾句沒有魄力、沒有氣勢的軟趴趴嗆聲。結果我還是沒有輸過。

大家很自然的把我最後一年跟拔河聯想在一起,所以當我堅決表示我不參加時,引來許多人關切,包括隊長大牛、前系秘立行、眾多學弟妹以及少數同學。問我自己,堅持不參加的理由是什麼?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有課、有事是原因,卻不是絕對的。最後歸類我最近的低潮和情緒轉變,或許是我已經太久太久不習慣和人群在一起,尤其是系上這麼重大活動,這麼眾聲喧嘩的時刻,總覺得跟我格格不入。自從告別助理職位,到立行離開,我離11樓越來越遙遠,跟班上的距離也一再被我放大,最後我變成孤僻難相處的怪人,只在我的世界裡活躍。

禮拜二白天,發現我感冒了,晚上考完新聞英文後跑去看醫生。禮拜三,第一場比賽對去年第二被我嗆聲的財金,我沒有去,我在新生南路往行天宮的路上,太陽很大,我頭很昏。回家發現未接來電是臭雞,不想回,反正已經失去時效。打電話給學妹,知道贏了但是不輕鬆,不過贏了就好。禮拜四,第二場對日文,我沒有去,我在訓詁學課上趕走蜂湧而出的疑問句,還跟鬼說他再盧我就翻桌。下午要考史記,我沒有讀完。後來聽說贏了,是熟悉的秒殺。

四強賽爭取冠軍門票,據說對手是有六個大牛的法律系。雜誌編輯老師已經認識我了,每一節課都會不斷強調我是中文系的。不去上課是不可能的。

禮拜四晚上,msn上突然冒出一個陌生對話框,臭雞突然丟訊息過來,一開始只是白爛的開場白,重點是要我隔天去拔河。這不是他第一次驚訝我不去拔河,甚至在ptt牛板都可以在推文裡發現他的問號,只是這是第一次我想快速離線甚至把他id封鎖。

我沒有辦法表達看到「沒有向心力」、「難請」這些字眼時,有多少無名火在心裡冒,有多想辯白卻無法使力。也許吧!他雖然白目,卻說出了很多人想說的話。我不在乎他批評什麼,只是不想在畢業之前看到連霸路中斷。

禮拜五出門前,穿上運動鞋,但天氣不是很好,有可能延賽。中午,12點10分上課前,我站在C大樓旁遙望操場,沒有看到繩子。12點25分,老師還在口沫橫飛我出不去。教室沒有收訊,我無法得知場上情況是怎樣。12點35分,我抓了衛生紙走出教室,目標卻是操場。沒有看到繩子,沒有看到橘海,應該是延賽了。然後,我聽到體育館樓上傳來「一、二、殺」的聲音,沒多久就聽到尖叫聲。原來不是延賽,是改地點。過了很久都沒有聲音,應該是拔完了。這時候出現,時機很怪,如果贏了像是去錦上添花,如果輸了更慘,更多狠話會出現。走下樓,繼續聽老師哈拉,老師真的很愛強調我是中文系的。只是當他問我三言二拍是哪三言哪二拍時我無法回答,很丟臉。他問我是不是不研究小說,我點頭,他問我那你研究什麼?文字學?我說那是必修的,他沒有繼續問,只是那瞬間的驚愕讓我自問:我到底是研究什麼的?面對一個外系的老師問到自己主修的科目,卻無法侃侃而談,只能一直呆滯點頭或搖頭。禮拜五,是一個很糟的日子。

一點,下課了,我打電話問學妹結果,她說輸了一場但最後贏了。聽到輸了一場很驚訝,我決定去跟他們會合。聽說很辛苦,第二局僵持很久,最後大家都哭了。
我真的不在乎嗎?

在路上遇到婷文,遇到鎧榕,問我怎沒去拔,我說「我有去但是搞錯地方等我發現在體育館時應該已經拔完了就沒上去…」連我自己講到後來都覺得無力,多爛的理由,不如講我不爽去還比較瀟灑。

之前話說得太死,現在多說一句反而顯得矯情。

下課後,我去系辦要借帶子看,系辦又關門。轉個彎下去四樓找立行,那是我第一次去四樓找立行。敲敲門,立行回頭,其實那瞬間,某個情緒角落已經崩潰。立行跟我說今天的戰況,問我為什麼今年不拔,她說我沒去她很擔心我。莫名的我騙不了她,我說最近對系上活動都提不起勁…。眼淚可以忍,但鼻頭騙不了人,立行過來抱著我,很用力,「好險贏了,不然我更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要想到你之前也守住三座獎盃…」我的眼淚滴在她頭髮上、衣服上,一直掉,停不了。為什麼哭我也搞不清楚,或許是前一天msn的對話壓縮成強大的壓力,或許是看到學妹們形容比賽的驚險更加深自責,或許是…………。

後來我上11樓借DV帶,看了兩次,看到淑鳳、巧慧這種等級的都上去賣命,突然覺得我的缺席也許無關勝敗,卻使得比我更不適合的人必須硬著頭皮上。看到強大的加油團隊,前三年的拔河畫面頓時湧上記憶,曾經活躍在系上、班上的那個人,墜入另一個時空,和悲傷的記憶相擁而泣,忘了演算微笑的三角函數。我的拔河繩被烏雲拖著走,離陽光越來越遙遠。

2004/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