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颱風假
因為中央山脈的庇佑,住在這島中部城市裡的他,從沒真正感受過哪次颱風離他真的很近。每次,都想著去吹風,去看城市的荒涼景象。
今次,直逼北部的蘇力讓台北午后放了颱風假,打工時光的庸碌裡,他接到他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活動。
「沒有啊。」他說。
「我要回台中喔。」他說。
雖然意外,但他直覺他是要回老家,也沒多想,繼續忙,只說下班跟他連絡。到下班時再看訊息,他說已在路上。
「你幾點要回家?」
「七點,回台北。」
「什麼鬼?」他這才明白,他拿颱風假來看他。
離他高鐵轉車到台中還有點時間,他回家洗了澡,坐在床上思考。
這是多甜多浪漫的事,有個人為他來回北中,只為兩小時的碰面,連老家都不回。但,為什麼,他開心不起來只覺沉重?
是歐巴桑魂發作,只看現實,就會心疼他錢沒花在刀口,這樣揮霍車費。
還是其實是恐懼,當有人真的為自己瘋狂付出時,他只想逃,覺得自己不值,怕自己還不起這份心意。尤其越來越老,越來越覺得自己沒什麼能給能還了。
又或是,他對他從來就不是瘋狂的愛戀?
所以在車站碰面時,他能感受到他認真的不悅,那一瞬間,他臉上表情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他看在眼裡,心很疼,氣自己這該死的賤貨性格到底還要傷害多少人?
知道他應該餓了,時間也不算充裕,天氣更是不穩定,勉強想到距離最近,一對可愛小夫妻開的可愛小店。其實那對夫妻跟自己同年,但說是小夫妻,好像馬上就能讓人感受他們的甜蜜。而小店他也只去過一次,還嫌人家咖啡難喝呢!但是當老闆娘說自己不喝咖啡,那誠實不懂造作的樣子被他看進去後,他們還交成了朋友。
用餐間,他終於還是繼續碎念,道:「今天你不能算在我頭上喔!」心裡想著歌德的名言。
他當然懂他說的,回道:「放心,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他補充道,這讓他難受的心舒坦了一些。
他們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討論事情時也有爭執,爭執讓他們可以表述自己,清楚各自的想法更多。
他說,把事情想遠總是會怕,怕著然後呢?然後呢?不如好好體驗每個現在。
這話更多是對自己說的。
結帳時,他忍不住對老闆娘說,妳今天看起來好像比較累喔。
隔著吧檯,她用氣音像在分享一個祕密般告訴他──
我懷孕了。
「好開心!」他說,代替了恭喜。那一秒,他突然覺得今天所有的不安與恐懼都不算什麼了。有個生命將來,用它自己豐富這世界,不管如何,僅僅是這樣,一切好美麗。
他送他回車站搭車,兩個人沒多說什麼,他只是突然想著,後座的他其實可以坐得更親近一點。
天空飛著不成曲的細雨,他很想去吹吹風,卻還是回到了家裡,突然很羨慕回台北的他在回去的路上可以散散步,看一看一座城的末日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