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在山裡待了幾天，突然很想吃口香糖。正準備自己走路到山裡的小雜貨店買，老弟說：「不如我載妳去買吧，我去新竹前也想出去吃點東西。可是如果待會碰上塞車，時間不夠載妳回來，怎麼辦？」我說：「我自己會想辦法回來，不用擔心。」兩個人於是開了車，興沖沖的出了門。

出了自家大門不到一分鐘的車程即是通往慈湖的大馬路，新年假期間是一條長長的車陣，全是要上山的車。我們在路口停了好一會，讓了好幾部車先行，老弟終於逮到一個空檔，把車子緩緩向前行了一小段。我們的車頭已在馬路的一半，左方來車硬是要超過我們繼續向前，老弟已緩緩把車子停下來，說時遲、那時快，那輛車子的車身已擦過老弟的車頭。

對方終於停下，人下車，後面的車子當然被迫停下不能前進。有趣的是，已經駛過的好幾輛車也跟著停下來，人群漸漸圍了過來。

老弟下車後，我本來繼續坐在車裡，聽不清楚他們交談的內容，對方和老弟的臉色卻是看得相當清楚。坐了一會，我也下了車。一下車即聽到對方在指責我們的不是，開口要我們賠償，因為他的車被「撞傷」。一聽，我的火已經上來，開口就是：「我們沒撞你哦，是你自己要超車的。」老弟開口向對方說：「這不是我的意思。」

我聞言忽然怔住，又乖乖坐回車裡，多年前的兒時往事突然湧上心頭。

年幼的我一日放學回家，看到老弟坐在家裡號淘大哭，開口問他怎麼一回事，他說樓下的鄰居小孩無緣無故打他。我聽了二話不說，下樓按鄰居門鈴，鄰居媽媽來開門，問我：「妳要找誰？」我也不回話，看到罪魁禍首坐在裡面，直接走了進去給對方一巴掌。對方媽媽見狀大呼小叫：「怎麼有這麼凶的小孩，來人家家裡出手就打人？！」我不回話，一直到出了對方家門才說：「他可以打我弟弟，我就可以打他！」

只是今日，我已不再是那個蠻橫的小孩，雖然我希望我還是，可以直接狠狠給對方一巴掌。想到這，我嘆了一口氣，又下了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路人，有之前我們讓之先行者，也有我們家的親戚，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喂，根本是你不對也，人家的車都已在路的一半，你的車都都開到反方向的路上去了，可見是你硬要搶道；而且這一看就是擦傷，而不是撞傷，是你自己硬要闖的，人家的車子跟本沒有緊急剎車的痕跡，誰都看得出來嘛…」對方卻仍是一口咬定：這是縱貫道，我們“應該”要讓他，所以我們要賠他修車的費用三千元；最好我們直接賠他，叫警察來事情就更大條了…。

我一聽更火大，開口說：「好，我們叫警察，別怕，我們沒有錯。」對方聞言，臉色已大變。

老弟看了一眼手錶，開口說：「不如大家一人一半吧，新春期間這樣大家不愉快，而且也擋到大家的路。」

對方還是堅持三千，不肯讓步。

才說著，一輛警車已遠遠駛來，太好了，我心裡這麼想，對方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警察只看一眼即說：「這裡不是我的管區，不干我的事。」

群眾皆大失所望。

越來越多人繼續加入勸說的行列，有人開始指揮交通，老弟又看了手錶好幾眼，最後開口：「二千五吧。」對方終於點頭。老弟把錢給他並加了一句：「新年快樂。」對方一愣，良久才說：「新年快樂。」

我們再度上路，我問他：「幹嘛要賠他錢？我們又沒錯。」

老弟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來：「叫警察來，一定是雙方各打五十大板；若弄到上交通判決所就更累人了。我不把我的生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我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再度無言以對，在下山的路上。我們在大溪鎮上默默分手，老弟一人前往新竹駛去。

大年初三，我知道他趕著去醫院，雖然那不是他讓步的唯一理由。走過選擇*歲月，難怪他會有這樣的體認。

而當年蠻橫的小孩雖已長大，卻仍時時為他牽掛。

SunnyPie
2/4/2003




說明：請參考本台《選擇》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