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中正公園，都會看見那個白髮老翁在那裡走著歪七扭八交叉步，第一次看見他「獨舞」覺得奇怪，漸漸才見怪不怪，倒是他自己挺自在的，就像十幾年前與我同車搭國光號去中正機場那位「白髮少年」：
開往機場的國光號車廂裡，我看見一位老人，他白髮蒼蒼，長鬚漫漫，又滿臉皺紋，看起來活像武俠片裡的老仙人，坦白說他老得可以當爺爺的爸爸，但那一身野獸派的妝扮著實叫人側目───粉紅駭綠的大花襯衫配深色長褲、領圍花毛巾、腳蹬黑長靴，像飲過霍桑的青春之泉似的，他兩頰紅潤，整個人看起來朝氣蓬勃，我猜他是個藝術家。
他才坐下，鄰座便熱絡的招呼著，我正好坐在他們斜後方，不想聽他們說話都不可能，何況我對老人很感興趣，不知他是何方神聖？原來他已經86歲，比我們的國家還老，第一次離開台灣，他要搭飛機去香港，再轉機中國大陸探望他高齡89的老哥。
鄰座問他：
「年紀這麼大了，怎不請兒女作伴？」
「沒有兒子，女兒要上班。」
「你離開大陸那麼久了，故鄉的路還記得嗎？」
「路在嘴巴裡，問人就知道啦。」
多麼瀟灑自在！真叫我這年紀不到他一半，卻心常罣礙，連搭車也要偕伴同行才有安全感的人自形慚穢。
後來的談話裡我聽到他是個生意人，非藝術家，但我還是認為他是個藝術家，一個懂得生活的藝術家。記憶中高齡老人如此開朗自信的他是第一個。太多的老人在這樣的「風燭殘年（古人語）」都是暮氣沉沉的望著落日餘暉，等著日落西山，燭火熄滅，有誰懂得青春是一種心態與年齡無關呢？為此，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寫下內心對他由衷的讚美：

歲月爬滿他的臉
青春回盪他的心
當彩霞滿天
夕陽如畫
生命的旋律正昂揚
任日落月升
暮色蒼茫
掩不住
更帶不走
在夕陽輓歌中
眺望明天的白髮少年
旭日東昇般
動人的
翩翩風采

願天下的老人都過得健康快樂，像他那樣。
1994、10、6、自立早報
※當時我帶著孩子要去中正機場搭機飛香港轉大陸，探望在廣州做生意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