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6 13:58:04日光

苦楝


文:日光



淡淡的三四月天,我深深被她吸引。苦楝,奇數羽狀複葉,淡紅帶紫的小花併成圓錐花序。我忘不了苦楝不只是因為她很美,而是名字美的讓我感傷。

 

印象中的學生時代,為了老舊教室的更新拆建,註定那幾年我們的學生生活得在不同教室大樓間顛沛流離,過著離流浪移居的生活。

 

第一次教室搬遷,是我師專二年級因應老舊教室的拆建,我們必須搬到另一棟老舊建築體,兩層樓洗石子的建築伴著長廊與低矮不高的石柱圍欄,建築體因著時代久遠,灰黑如歷經滄桑,夾雜的幾道雨水流痕又如雨瀑乾涸,像極了眼眶下垂憐的淚痕,暗黑色條痕總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於是整個看上去總有些許灰頭土臉的滄桑感慨。

 

期初搬遷教室後的適應期,那棵苦楝就在教室的廊外,鬱鬱蔥蔥與我對窗相望,因為教室在二樓,只要走出教室廊外便觸手可及,那是我第一次認識她,可惜一片翠綠成蔭沒有特別之處。

 

師專的課業多的驚人,以我這等資質在課業上是吃力的,因為我的幻想多,多到課本包裹的儘是白素與魏斯理的矯健敏捷身影,如像倪匡致敬一般非得融入劇情;要不就是在課本的天與地之間,畫下自己建構的虛擬世界,直到累了方抬頭透過窗聽聞苦楝樹上鳥語輕唱,就總覺得台上老師嘰嘰喳喳吵的搭不上調,讓人顯得厭煩。那時我開始喜歡她。

 

師專是一律住校的生活,每天晚上自習時刻同學得輪流在教室門外一面約麼全開大小的黑板上,狂練板書準備給學長姊的批閱,寫的好是一堆紅圈。讚賞字跡明朗清晰筆順正確,當然還夾雜著一點優越的傲氣;至於差的,沒有紅圈倒是多了紅色粉筆修改的痕跡,以及末後的叮嚀話語,一整個讓人喪氣。

 

忘記是哪一個晚上蛙鳴四起,當時我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的煩躁不堪,抱怨著青蛙的干擾我優雅的書寫姿態,索性粉筆一擱走到圍欄邊享清風吹拂,那是我第一次很認真在夜裡看著窗外的苦楝樹。

 

那夜,教室的光線透過窗戶映照著長廊,再攀越過石柱圍欄點綴著些許微光,於是襯托著苦楝樹,一絲絲明亮夾雜著背景的幽暗,一整個充滿浪漫完全符合我的個性。就隨便寫吧,反正字醜也沒得救,該批就批,該被罵就被罵,反正寫對字比寫漂亮的字重要,我可不想浪費剎那間有的浪漫,索性振筆狂草交差了事。從此我喜歡在晚自習之後兀自站在圍欄,捧杯福利社買的飲料享著一份悠閒浪漫。

 

我想我是不甘寂寞的,特別是在師專如軍校的生活下,僵硬的讓我常常覺得缺氧。於是學校的社團生活成了我紓壓消遣的最美好時光。

 

學校有個說大不大卻又剛剛好的「醉夢湖」,湖水碧綠平靜,偶爾會有魚浮露水面點綴一些漣漪,沿湖邊垂柳綠意夾雜不少杜鵑,也不知是誰擺了艘沒有槳的木船停靠岸邊,看了煞有詩意。而那年有人與我生命交會。

 

有時我們並肩沿著湖岸前行,有時坐在湖邊談天,在晚自習後熄燈前的一個小時是我們美好的時光。那湖建構著我的最初愛戀。

 

可惜落花有意水無情,盛夏後的冬日,我捉不著蟬聲鳥鳴,入冬的苦楝竟染了滿頭金黃,鋪陳地上滿腹心事的脆弱,那該是離別的不捨。我才發現與身後的其他依舊蓊綠的樹種比來,苦楝顯的日益蕭索心事重重。

 

或許這教室長廊太長,走著走著竟走出滿腹惆悵。我不知道她為何名約「苦楝」,這名字聽來就有種無可奈何的悲愴,卻因為這名字讓我願意多駐足給她一些愛憐。

 

 


初春乍暖,窗外的苦楝成花,我無法忘記淡紅紫色的優雅,美麗而款款情深的舞姿倩影,卻只能隨春去夏臨的凋落化成朽土鋪滿地寡歡憂鬱。是離別序曲最後引吭高歌的悲愴,還是無奈生命終了的悲鳴?春風之中,妳卻如此涕泣逼春暖成霜。

 

五月立夏,那棵苦楝隨鏈鋸的撕裂中倒下,倦鳥無巢蟬語噤聲,鏈鋸的嘶吼張狂填滿整個林梢。我惋惜與妳相識短暫,苦戀遂成苦楝應聲傾倒。

 

二十年後我來到這學校服務,已不知歷經多少淡淡的三四月天,我很少駐足留意那排聳立於停車場旁的一排苦楝樹,直到一夜之間被建築圍籬隔絕的剎那,才擔憂器械的無情會不會傷了妳。

 

所幸這排苦楝不影響建築,於是在歷經數十寒暑的忽視之後的下個三四月,我將有幸能再次看你為我花開為我花謝。

 

是的,未來不再凋零涕泣歲月成憶為霜,滿地淡紫將是我青春的獻禮。






ps:圖片取自波紐報報http://ponewbobo.blogspot.tw/2015/03/blog-post_3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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