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掰掰~」

「說再見，不要說掰掰，說再見才會再見」

「嘻嘻，再見」

    今天也是一樣，聊到我們都打瞌睡了才捨得掛電話。自從那晚你突如其來的電話，閒聊幾句，便談論到妳在人際關係上遇到的挫折，我們暢談了人際相處上的態度，那時我並未預期我們已發展到講心事的程度，而妳赤裸地展示著你對我的信任，讓我也迅速地卸下了防備，我們互相在對方身上攀蔓上依賴。

   漸漸地我們每天都會講電話，每天都有說不完的過去、現在、未來，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我們之間堆疊了深厚的信任，在我最不信任人類、最不願表達情感的青春期，國中三年，我們分享了前所未有的信任。

   我們互相影響，妳喜歡喝的美式咖啡，我漸漸愛上了，我愛吃的黑巧克力，妳也慢慢喜歡了。我們總是在放學後，一起走到學校後門的7-11，坐在最深處的那個位置，吃完晚餐，喝上一杯鮮柚綠。

   我們是形影不離的閨密，妳也與那個我所討厭的女生交往著，我從未反對，然而妳和她相處得不愉快，幾近分手的狀態，嫉妒參雜著佔有慾，嫉妒她能提早得到幸福又未珍惜，也分不清是出自對她的嫉妒，或是心中的愛，我燃起想獨佔妳的想法，於是我開始不忌諱的展現我對妳的愛及依賴。我知道妳動搖了。

   2014年1月3日早上，妳依舊陪我去福利社買早餐，在往班上的那個樓梯口。

「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認真?」妳問。

「不要剝奪我的權力」我淡淡地回答。

那天是星期五，有體育課，打完羽球後，妳全身是汗，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妳，到最後都沒有說話，只是捏捏妳的臉，但是妳意識到了我的不安。午休前，我在一張皺褶不堪的便利貼上寫道:「睡醒陪我走走」短短的六個字，卻感覺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午休起床後，我們有默契的往外頭走，甚至不需眼神交流。後來在二樓的走廊上，我停下了腳步抱住後頭的妳，湊在你耳邊說「拜託留在我身邊」。

   接著，我們在一起了，而我們都知道，我們早已將依賴感一圈一圈如藤蔓那般纏繞彼此，我們是注定拆不散分不開的了。即便過程醜陋，我們比過去更契合，我們互相了解、體諒、包容，面對彼此我們無須掩飾，毫無防備地展現真實的自己，我們的關係自在又親密，我們也互相砥礪，彼此陪伴準備會考的時光，我們之間的感情甚至發展得比想像中更深厚。

   會考分發結果出來，我上了預期中的彰女，而妳選擇留在和美高中直升，分隔兩地，思念堆積致無法承受時，我們便會相約見面，但是我們無法再共享親密，我們是兩個女孩，摟摟抱抱甚至簡單的牽手都引人側目，為了要在外人眼中像個純友誼，我甚至刻意避免與妳的任何肢體接觸，將妳推開，我們為此爭執不休，我們曾經如膠似漆，而我粗暴的將纏繞彼此的藤蔓撕裂、抽遠，難免劃傷了彼此的心。而我心裡也明白… …愛是藏不住的，能從眼神能感受的，我不只是在肢體上的迴避，我連心理層面也開始迴避我們之間的情感。

   上了高中我在課業上適應得很差，一開始還有一群朋友作伴，但後來大家漸行漸遠，我成為被孤立的那一位，正當我內心徬徨找不到交心好友時，妳偶然在我的頻道看到我剛開學時，與同學玩耍的短片，而妳發了一篇文訴說，對於我有了新交友圈的失落之感，甚至嫉妒眼紅。我了解，應該怪我，先冷落妳，讓妳沒安全感，可是我好怨忿，我一直把我在新環境受的人際關係的煩惱悶在心裡，為的就是不想讓妳有種「我也像在乎妳一樣在乎他人」的錯覺，可是妳現在發現了，我更要壓抑住在新環境的孤立無助，反過頭來安撫妳的情緒，這讓我疲累不堪，我們曾最引以為傲的便是彼此相處的自在，與我們之間深厚的信任感，而現在卻因愛而生的佔有慾，種下了地雷及敏感區，我們有所保留，只為避免傷害爭吵。

   我是個自我要求高的人，對於未來我想更積極規畫執行，但妳仍徬徨在自我定位，當時我不懂尊重，總是催促妳跟上腳步，責罵妳的消極無為。我們一樣每天聊著天，用晚安、再見結尾，但心卻漸行漸遠，因為我們不再是走在同一個穹頂下。

   我們還是會說「愛」，說愛妳、說想妳、說晚安、說再見，然而，傳送前心裡總會遲疑，我明白，這樣的愛這樣的想念，與過去早已不同，我們能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只不過是激情過後殘存的慣性，但是我卻開不了口向妳說分手，我不願承認是我先不愛了，我不願面對我無法遵守過去諾言的醜陋，我不願扛下背叛的罪惡感，我甚至不敢說掰掰，我假裝我愛妳如初，我假裝只是妳太尖銳敏感，我假裝享受淡如水的友情般的愛，我只是一昧差勁的對待妳，希望哪天你累了，能提分開。

   妳似乎感受到了，妳常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不愛妳了！請我一定要告訴妳。然而妳如此地愛我，妳這麼努力的付出，只有我自己，背叛了彼此，要我怎麼說出口，所以我自私的說「別讓我不愛你，好不好?」我把愛情的責任都推給了妳，只為維持自己的完整性。

   2017年7月16日我們相約在彰化的摩斯見面，妳提了分手，妳告訴我「我們的變化太大，為了趕不上妳的腳步，已經讓我失去自己了」，這無疑是個鏗鏘有力的控訴，我只點頭說「好」，不否認也不承認，便轉身離開。

   其實我不喝咖啡很久了，不是最近才那樣。連我最愛有奶泡的卡布奇諾也不喝了。一方面是心悸，一方面是也漸漸覺得它苦的我喝不下了；不吃巧克力磚很久了。常吃巧克力餅乾，偶爾巧克力蛋糕，就是不再單吃巧克力了。似乎已失去那將巧克力融在嘴裡，細細允出絲絲的甜的情趣；不喝含糖飲料很久了。除了偶爾吃披薩配可樂。就是連曾經的首選，鮮柚綠也覺甜的膩。

   我的習慣改了。是口味改了，對它的愛卻未減。我仍記得並喜歡著當初的喜歡，只是，不再吃它了；其實我一直愛著你，卻只剩下親情及友情了。我仍記得我當初愛你的模樣，只是現在不了。

   我營營的追求與前進，忽略了那些一起的約定。我們的腳步再也找不到相同的頻率；我改不掉那些堅硬的面子，逞強的姿態；隨意搪塞不願面對情感的責任推卸。對不起，這些都折磨了妳很多。

   罪惡感的帽子將我扣死，至今我才從左胸前的口袋拿出鑰匙，解開它說「抱歉，我不愛妳了，掰掰」。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