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の晴空 2007.02.23

常常有人說，雨天可以沉澱思緒，穩定心神，尤其是上山泡茶遠眺，是為一大樂事，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十分依賴陽光，所以非常喜愛夏天，除了西瓜與冰茶的鎮暑之外，還有全日熱烈的過分光曬，我願意是一件溼透的薄衫或是一床滲著乳液馨香的棉被，在木椅上讓陽光一小時兩小時的曝、一吋一吋的漿。

也唯有座北朝南的房子，搭配整排一條龍的窗戶，讓每個房間都能隨著太陽晨昏日省，雞啼鳥鳴的時候，屋外的光景也早已亮一大片，這樣的時間換為一天一天的生活，出門賺錢打拼的陪襯、一個時節一個慶典的裝飾，累積成最終收尾的恭賀新喜，即便連年初一也得下田放個水為秧苗好好解渴。雖然吉他輕音樂的演奏讓打字聲毫不間斷，但進度卻因窗外的鳥叫聲而停止，鄉居生活雖然平凡至極，但也獨一無二的淡淡然、恬恬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樣的氣候，莫不是春天的最佳寫照，小粉蝶在菜園飛舞，小麻雀飛過屋簷這端那端，這樣的此起彼落，原生期短的小白菜、A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前夜的雨水化為土壤裡濕潤的養分與耀眼的晶亮，這些就是春天啊。
春天，最早的春天裡，每座農田剛經過寒流的考驗，才下田十幾天的小秧苗要抖擻的站立著，迎接暖和的氣候；望向菜園裡的每一株菜葉，都是新鮮喜悅的翠綠，抬頭看看大樹，光溜的枝幹上也冒出一吋吋的綠牙，緩緩後退的焦距裡，這樹那樹都是爽朗的表情。不管是龍眼樹、釋迦樹、火龍果藤、小葉欖仁，自成一格的與小蟲、蝴蝶、蜜蜂、麻雀舞著晴朗的天空。

昨天，大年初五，媽媽去代天堂（我們謝氏合組的祖先廟）收回過年擺放的年糕、發糕與水果，看著佈滿點點黑霉的發糕上，宛若一位老醫生說著，啊！今年厚雨水，做田人麥快活啊。
看著報紙的我回說，你怎麼知道？她說，你看這發糕黑成這樣，沒有錯啦。我的謝媽媽已經活到七十歲，如同那天晚上我睡在她身邊，她說，時間過的真快，才記得我四十歲，今年你和筱婷都已經三十一了，不是，我的謝媽媽糊塗去了，我才三十歲。也不知道我得活到幾歲才能像她一樣坦然、一樣大方、一樣講出讓幼者驚然的話語、一樣放心的過著每一天。但是，我會不時幫她這位老人家體驗今年是否真的多雨水，然後，悄悄的紀錄雨水多或雨水少的差別，問問謝爸爸稻田裡的收成是否真的少操心，飽穗量很紮實。

隨著假期一天一天的結束，沒有出遠們也沒有與朋友連絡感情，一切只是靜靜的看著天亮、天黑、下雨、太陽，然後到7-11買雜誌，傍晚時，點十二支香，跟玄天上帝與爺爺奶奶說請保佑我們全家人健康、大家工作順利，然後看著天上的星星與鄰居人家的燈亮。
小年夜那天回家時，爸爸來接我，他犯腳痛，繼眼睛螞蟻症之後的新毛病，嚴重的時候，連踩油門也不行，這天，我注意到他好像又老了，真是的，年節的時候，總讓人察覺特別多痕跡。慢慢的排檔、慢慢的車速，稍微大聲的台語歌，爸帶我去看花田，今年家裡報名領花籽的時間錯過了，所以，爸有點失望的說，沒有大片的波斯菊與太陽花，只能看著別人家美麗了，我說，那有什麼關係，這樣是別人家要擔心採花觀光客，我們家有自己種的米可以吃。繞過一條一條的小徑，爸說，本來，他也不想種稻子的，但總不能像這戶人家一樣放著長草。
幾塊長滿莫名其妙雜草的田，在太陽西曬下卻也耀眼，我記得爸很優雅又自然的說出，那樣在休耕。我回他說，對啊，休耕，我也好想休耕阿，豈知老爸大聲的笑說，賽你娘，囝仔郎休什麼耕，不行就回來啦。吼，我的老爸真是讓我驚嚇，休耕這種意涵也這樣自然的說出來，而且巧妙的邀請我返鄉，我到底是要返鄉搞什麼，總不能沒有一點作為吧。

還在過年的某天下午，我削著花椰菜絲，聽到圍牆外的老鄰居與人打招呼，他說早上天氣日頭赤炎炎，下午就透西風，真正是春天後母面。在屋裡的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老人的智慧，希望我也能有這樣的一天，擁有讓人驚嚇的一面。很多時候讀書、寫字，看課本上的成語，總沒有太多的領略，但經過生活的累積，忽然明白，用歲月去堆疊的智慧是最瞬間的教材。

還沒春節前，只想著回家九天，很安靜的把自己打開，與爸爸媽媽好好的相處，細細經驗家人的互動；在假期中，卻又覺浪費這樣的好時光，應該去旅行；到了假期末，一個點子、兩個點子，卻咚咚咚的跑出來，我笑得很開心，感覺收穫很多。看著不滿一歲的小娃娃與她媽媽的互動，她媽媽就是我的雙胞胎姊姊，我的另一個身分成為一個母親，小娃娃笑的真開心，哭笑沉默都難放手。兩歲的小弟弟，固執中學著小哥哥的一舉一動，已經不像出生時在急診室那樣的令人憂心忡忡，甜甜的撒嬌、吸著奶嘴抱在胸前也可以將霹哩啪拉的仙女棒拿的毫無畏懼；四歲的小哥哥已經懂得學規矩露憂鬱，靜靜的拒絕誘惑與任性，顯現童言童語的理所當然。進入青春期的大弟弟在周杰倫與九把刀的時空中抹著塑型髮泥，伸出溫暖的手掌幫我貼妥超高春聯，送給爺爺帥氣的格子襯衫，在MSN中寫出「小孩、天使、美人魚」，這種讓人要思考一下的ID。重返校園的翹家妹妹更有自信的說著調酒社團的趣事與兩小無猜的甜蜜，對家人寬容對自己守規矩，穩穩的迎接十八歲、二十歲。進入國中就讀的大姊姊，對著手機鼓臉自拍，看著偶像劇哈哈大笑，說著不知道幾年級的發明語，讓我這個老人也現學現賣。還有最會撒嬌的小妹妹抱著手臂說阿姨謝謝你，小小手掌把大老二的排得像扇子，才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的瘦皮小老鼠了。就要升讀國中的小男生，笑聲依舊震千里，最喜歡找人玩五子棋，一定要問阿嬤有沒有滷肉飯吃。

有著最繽紛的時光，也有最安靜的獨處，今年，我才想到柳美里的家族電影，那樣深沈的意涵，獨一無二的家族羈絆，也唯有城市所產生的距離才能延伸出這樣美麗的牽掛與懷念。從小小朋友到小朋友，看到什麼是長大；從老朋友的日常中看到生命的無謂平靜；在一張張相片中，記起一個個的回憶，開始蒐集屬於中生代的家族相簿。生命這樣無常，機會這樣易逝，我的三十歲，不要浪費，我跟自己這樣說，三十而立的恐懼，一定會消失！

上圖：

這是我家的庭院，小時候曬稻子、哥哥姊姊喜事辦桌、爺爺奶奶過世遮棚的地方，也是sonnie開著吉普車Parking的地方。最右邊的是芭樂樹，應該是老年芭樂樹，因為長不出芭樂來了，小時候，我從樹下摔下來過。

這種天氣有鋪天蓋地的捲雲，只是很平常的出現。
小時候，我會玩「拍飛機」許願的遊戲。

這是我家菜園，有蔥、地瓜葉、A菜、大陸妹、玉米，都是謝媽媽自己種的，遠一點還有一棵艾草樹，去喪家捻香要記得拔幾片葉子放在身上。

這是我家的一塊田，謝爸爸碎碎念說寒流一來，小秧苗也冷的唧唧叫，馬上就黃葉子，只好拼命來放水，水中的溫度是暖和的，這裡與爺爺的墓園距離很近，地名叫「7號仔」，圖下方的俏妞，是蹺家妹妹，不管外型還是內心只能說...酷....比她阿姑還要屌。過年我跟她玩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