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的您 2003.03.08

是不是因為人小、年紀小、身高也小，所以對事物“大”的定義不一樣？？
十五歲前，我看著門前的曬穀場，覺得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空間，如果下起大雷雨，得很拼命的跑，才能到屋簷下躲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它竟只是我步伐輕鬆的腳程距離。

再一次意會到這件事，是爺爺過世回家奔喪那一晚，跪在地上，腦海中的千頭萬緒，漸漸席捲而來，焦黑的柏油上，有淚水滲入暈開的漬痕，還有原本就在的小石子混著一層薄薄的泥沙，抬起頭往上看，只有喪禮用的藍白帳棚，覆天蓋地的壓住了一切。還記得，以前最愛在這兒打羽毛球、跳格子，有雲的天空會留下飛機緩緩而過的痕跡。

已經近四十歲母親考慮要將雙胞胎拿掉，您說：『種田的我們不缺那兩碗飯、兩雙筷』，於是，我們來了，而且長的這樣大了！
上小學的第一天，您牽著我們的手，三個人雀躍的往學校去，您說：『下課時，別迷路噢！』

小時後，我愛和您靠的那樣近，聞著棕色毛外套上濃濃的菸味，捉著您皺皮膚上一圈一圈的老人斑。夏天來了，稻子收割時，您說農家小孩要能幹，所以教我如何拿著耙子將黃澄澄的稻穀曬熱；也教我如何將網子張開捕捉麻雀；下雨時，你會請媽媽煮豆子稀飯，然後我們一邊看雨一邊講著老城隍爺故事，當然，結局早就知道了。但是這樣久後的現在，我卻什麼也記不住了。
還有，最愛看您慎重地燃起三柱香，量一杯米，攤平鄰居帶來的衣服，開始唸唸有詞的當起神的使者，躲在門後看你起駕，赤膊的上身、搖晃著頭，彷彿那是別人，感覺又惶恐，但卻治好我夜裡的驚慌與嚎哭。

客廳的老藤椅，飯桌窗邊的座位，甚至是佛桌上的玉皇大帝像，都深深印著每個人對你的記憶。每天下午，您坐在護龍上曬太陽，等著離家的我們回去，爺，是不是很失望呢？你孤獨吧？

再也不大的曬穀場，像心中愈長愈大的孤獨感，逃離我的家、我的印象，長大的孩子沒有迷路，卻離家遠了，爺，寂寞在家，在遊子、在曬穀場，也在每一個等待的父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