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咖啡館的門，迎面襲來一陣熟悉的香味。秋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的走了進去。

　　有二十年了吧，想不到這間小小的咖啡館還開著。她習慣地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眼中不禁露出些許留戀之色。要不是工作的關係，也許…她不會再度回到這個令她無比傷心的地方。

　　咖啡館的老闆走了過來，送上一杯她最愛喝的咖啡。秋螢有點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這是妳最喜歡的曼特寧，第一杯，我請客。」

　　「您還記得？」秋螢心裡泛起一絲感動。
　　「每個進來我這個咖啡館的客人，我都記得，…特別是妳。」

　　老人做起了思考的表情，順手拉過椅子，在秋螢對面坐下。「二十年前，你每晚都在我這點了兩杯曼特寧，坐在這個位置，直到天亮才離開，臉上的神情是那樣哀傷。二十年了，在你走進來的那一刻，我知道妳比二十年前更為堅強，可是在你的眼底我這老人看得出，妳的哀傷似乎更為深沈，二十年的時間，並沒有讓妳走出來。」

　　看秋螢不說話，老人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感情，是一輩子的相守。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親情、友情。人的一生有多長？該留住的，就別放手；該放手的，就別強留。」說完，又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微帶泛黃的紙張，依舊貼在窗櫺下那方小小的留言格內，方方正正的筆跡裡，她彷彿又見到了那張略帶天真的笑臉。

　　「毅，我照你的話好好活著，可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想你想得好苦…」

　　淚水，模糊了視線，窗外的燈光一閃一閃，似是愛人的眼眸，靜靜的凝視著。

　　什麼時候走出咖啡館的？她不記得了，待回過神時，她已站在家門口。門前那盞破舊的小燈仍舊被風吹得微微晃動，小時候爬過的那棵樹卻已不見。破舊的木門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門鈴，她依稀記得，嚴厲的父親一向不喜歡用門鈴，嫌吵！二十年沒回來，恐怕免不了一頓訓斥。

　　略感遲疑地，她按下了門鈴，等了一會，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邊叨唸著，邊開門，待見到立在門前的那抹身影，老婦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待看清了，這才滿臉驚喜的說：「阿螢，是妳喔！要回來也不說一聲，快、快，快進來。妳也真是的，說要出國，一去就是二十年，不回來也不打個電話…」一路叨叨唸唸的，進了玄關，秋螢這才開口問：「媽，門口什麼時候裝了門鈴？」

　　「還不是你爸那個老頑固…。說什麼年紀大了，耳朵聽不清了，催著我找人裝了個門鈴。哼！死鴨子嘴硬…，還不是擔心妳回來敲門聽不到。別看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想著呢！等下見了，他要是罵你兩句，妳就忍忍，別跟他計較啊！」

　　進到客廳，燈早已亮著，父親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一頭漆黑的頭髮上竟多了些許斑白。見她回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說：「這才知道回來！…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天，別急著走。」

　　就這麼一句話，打碎了她心裡那道牆。直到這刻，她才明白多年的飄泊，任世事如何變幻，家人的守候，是跳脫時間、歸屬永恆的溫暖。



寫於-2004-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