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預設好的動作，我在那個剛剛好的時間點上，回頭。看見他，以一種翩然的姿態在我身後走著。第一眼我便知道那是他，因為那雙充滿智慧與好奇的眼神，他註定是特別的。

我的心裡有種巨大的高興，卻依然是寧靜的。不似小女生看見偶像歌手的狂喜，我只是非常、非常高興遇見他，在台灣的領土上。

那時他在台北當駐城作家時，總是在車站前的Starbucks看人，他必定是極其用心地充分感受台北的氛圍吧；又或者，觀察從來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就像他在機場裡四處走著，像是逛街似的東看西瞧，哪裡都能體驗，無所不能發現。而我是與他那麼樣的靠近。

很難確切形容我的感受，我只是很意外地，他竟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我仍不得而知所為何來，但他就像是一個經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也許從未交談，可是你知道他就是和你有種共通的頻率。

之後，發現原來和他同一班機，想必他是要回舊金山吧？看著他慧黠明亮且深遂的眼睛，總是對週遭的人事物保持高度的關注，然後吸收到腦髓裡不知道被消化成什麼樣深刻的思想。即便遠遠地看著，他的詩句也不時敲打著我，因為他是我所欣賞的那一種文藝份子，從小時候就是那樣了，儘管我是從天安門，從張雨生的歌聲中認識他，我仍舊相信他褪下民運光環後骨子裡那份文人的氣質，始終令他獨特。

然後我有種衝動，想去跟他要張簽名什麼的，我知道這很孩子氣，但我只是想，用某種儀式紀念這樣的巧遇，於是我在上飛機後一直到起飛的時刻，腦子裡反覆思索著如何走上前去請他簽名，這動作畢竟不是我所擅長的，又怕是打擾到了他。我決定吃飽之後見機行事，像個小女生似的害羞，我走上前，以一種極為低調的方式悄悄地跟他要了簽名，而他先是一楞，接著用他的北京腔輕輕地說：好。然後在我的筆記本上，簽下了他的名字。

在與他接觸的三十秒內，我們最接近的距離只有十公分，儘管這輩子大概只有這麼一次機會，我的高興依舊無與倫比。下飛機時，我經過他的位子看見一包吃光的翠菓子包裝，一種懷舊的感覺湧上，彷彿回到國中時代那個在中正紀念堂前不知為何而坐的小女孩，當時那令人熱血沸騰的青年，在飛機上和我的距離只有十公分，我笑了笑，走出飛機後再也沒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