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15 02:11:13兔子先生
蘋果樹
她每次吃蘋果，就會想起他。那個總是不夠愛她，卻怎麼也愛不夠她的男人。
他的老家種了一顆蘋果樹。那是他七歲的時候，爺爺跟他一起種的。爺爺當時已經很老了。之後的每個週末，爺爺都嚷嚷著他說好要跟小孫子去院子裡種蘋果。他媽媽便會扶著頭髮已經剃成三分頭的爺爺去院子裡看那顆已經種好的蘋果樹。等到蘋果樹第一次長出果實的時候，他已經長得比他媽媽還要高；扶著爺爺去院子看蘋果樹也變成了他的家事之一。
那是他跟她說得第一個故事。一個有關蘋果跟他的故事。
他們倆認識的那年，那顆蘋果樹已經長了十六年的果實。當時，她還傻傻地問：那你爺爺呢？
對她這種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故事中的慈祥爺爺是永遠不會離開的。
她好喜歡那個故事。她自己根本不認識自己的爺爺；只看過幾張黑白照片，然後每年的四月初去那塊山上的長眠之處鞠個躬而已。她壓根兒地相信他的爺爺是個好人；那是個一廂情願的想法。
面對感情，她也很一廂情願。說穿了，那也是因為她從小被保護得很好。
當然他也很喜歡她。尤其是一開始的時候。他從來沒遇過一個那麼清晰的靈魂。雖然說他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的靈魂是清晰的，只是他彷彿記得，在他們倆還沒有開始交往之前，好比他說那個蘋果樹的故事時，她的靈魂是清晰的。他曾經不相信自己的好運；他曾經也不相信自己可以那麼那麼愛另外一個人。
他沒有料到自己會說出蘋果樹的故事；只是因為他跟她一直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所以他們並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所以，不想要送女孩回家的男孩，只得不停地跟不想回家的女孩說話。哪怕說的話一點意義都沒有，至少他們在溝通--或者是試著在溝通--這樣就不需要離開的理由。
論誰都知道，在感情正忙著萌芽的那刻，不管誰說什麼，聽起來都很有意義。
等到他們活在同一個世界裡，蘋果樹的故事變成他不記得說過的一件往事，卻是她心中一個五彩繽紛，充滿感情的美好回憶。一個他讓她參與的第一刻。蘋果樹跟爺爺的故事，使她進入了他的世界。
慢慢地，她開始跟別人提起那個故事；那個蘋果樹跟爺爺跟他的故事。連他都很訝異地發覺，她說的故事好精采。她形容著那個週末的天氣，蘋果樹苗的高度，描述那可愛的綠葉子跟幼嫩的枝芽。她面帶笑容重複著他爺爺慈祥和藹的話語，還有兒時他的調皮，以及他討人喜歡的稚氣。她甚至生動地解釋選擇種樹位置的原因，加上為什麼會選一棵蘋果樹而不是更好種的芭樂樹的理由。
他卻已經記不得自己那天晚上是否真的說了那麼多細節。坦白說，他已經不太記得爺爺當時的容貌了；取代的是爺爺年老後的模樣，那走不動時又任性地不願坐上輪椅的爺爺。他記得背著爺爺走到蘋果樹下乘涼的某天下午，那個悶熱，急需雨水的夏日下午。
跟她分手的原因之一：他知道，那個痛心地背著早已不認識自己的爺爺的那個人，不能存在於她的世界裡。理所當然地，那個無法記得自己多年前已經跟小孫子種下蘋果樹的爺爺，也不能存在於她的世界裡。
也就是如此。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戀人，要徹底分手很容易；反過來說，當兩個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戀人不想要徹底分手，通常一定分不了手。某方總是會心軟。某方總是會回心轉意。有時是她，有時是他。
他們分分合合了好多次。
她頭一次在吃蘋果的時候想起他時，是他們不記得第幾次分手的一週年。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那個當年種蘋果樹的祖孫倆，早已不存在於任何一方的世界裡了。
他的老家種了一顆蘋果樹。那是他七歲的時候，爺爺跟他一起種的。爺爺當時已經很老了。之後的每個週末，爺爺都嚷嚷著他說好要跟小孫子去院子裡種蘋果。他媽媽便會扶著頭髮已經剃成三分頭的爺爺去院子裡看那顆已經種好的蘋果樹。等到蘋果樹第一次長出果實的時候，他已經長得比他媽媽還要高；扶著爺爺去院子看蘋果樹也變成了他的家事之一。
那是他跟她說得第一個故事。一個有關蘋果跟他的故事。
他們倆認識的那年，那顆蘋果樹已經長了十六年的果實。當時，她還傻傻地問：那你爺爺呢？
對她這種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故事中的慈祥爺爺是永遠不會離開的。
她好喜歡那個故事。她自己根本不認識自己的爺爺；只看過幾張黑白照片，然後每年的四月初去那塊山上的長眠之處鞠個躬而已。她壓根兒地相信他的爺爺是個好人；那是個一廂情願的想法。
面對感情，她也很一廂情願。說穿了，那也是因為她從小被保護得很好。
當然他也很喜歡她。尤其是一開始的時候。他從來沒遇過一個那麼清晰的靈魂。雖然說他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的靈魂是清晰的，只是他彷彿記得，在他們倆還沒有開始交往之前，好比他說那個蘋果樹的故事時，她的靈魂是清晰的。他曾經不相信自己的好運；他曾經也不相信自己可以那麼那麼愛另外一個人。
他沒有料到自己會說出蘋果樹的故事；只是因為他跟她一直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所以他們並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所以，不想要送女孩回家的男孩，只得不停地跟不想回家的女孩說話。哪怕說的話一點意義都沒有，至少他們在溝通--或者是試著在溝通--這樣就不需要離開的理由。
論誰都知道，在感情正忙著萌芽的那刻，不管誰說什麼，聽起來都很有意義。
等到他們活在同一個世界裡，蘋果樹的故事變成他不記得說過的一件往事，卻是她心中一個五彩繽紛，充滿感情的美好回憶。一個他讓她參與的第一刻。蘋果樹跟爺爺的故事，使她進入了他的世界。
慢慢地，她開始跟別人提起那個故事；那個蘋果樹跟爺爺跟他的故事。連他都很訝異地發覺，她說的故事好精采。她形容著那個週末的天氣，蘋果樹苗的高度，描述那可愛的綠葉子跟幼嫩的枝芽。她面帶笑容重複著他爺爺慈祥和藹的話語，還有兒時他的調皮，以及他討人喜歡的稚氣。她甚至生動地解釋選擇種樹位置的原因，加上為什麼會選一棵蘋果樹而不是更好種的芭樂樹的理由。
他卻已經記不得自己那天晚上是否真的說了那麼多細節。坦白說，他已經不太記得爺爺當時的容貌了；取代的是爺爺年老後的模樣，那走不動時又任性地不願坐上輪椅的爺爺。他記得背著爺爺走到蘋果樹下乘涼的某天下午，那個悶熱，急需雨水的夏日下午。
跟她分手的原因之一：他知道，那個痛心地背著早已不認識自己的爺爺的那個人，不能存在於她的世界裡。理所當然地，那個無法記得自己多年前已經跟小孫子種下蘋果樹的爺爺，也不能存在於她的世界裡。
也就是如此。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戀人，要徹底分手很容易；反過來說，當兩個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戀人不想要徹底分手，通常一定分不了手。某方總是會心軟。某方總是會回心轉意。有時是她，有時是他。
他們分分合合了好多次。
她頭一次在吃蘋果的時候想起他時，是他們不記得第幾次分手的一週年。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那個當年種蘋果樹的祖孫倆，早已不存在於任何一方的世界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