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06 18:59:16兔子先生
朋友--４ ［另一個未來］
一通電話，讓我從學校趕到醫院，中間隔著市中心;我騎了大約四十五分鐘的車，到達紙上所寫的醫院。聯絡我的人，我現在還不清楚，但是當我看到那張字條，我毫不猶豫的走到停車場。管他歷史教授今天要教什麼，歷史對我來說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
三步併做兩步的停了車，我跑進醫院。走進電梯， ”四樓，謝謝。” 我和那個站在電梯按鈕前的女孩點頭致意。她回報給我一個甜甜的笑。
走出電梯，我看到一排公共電話。我的大拇指正嘗試著按下媽媽公司的電話。媽媽在那家公司上了二十年的班，我這個大兒子卻好像從來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她。雖然没打過，但是電話號碼卻在我頭腦裡扎了根一般熟悉。
”媽?” 我的聲音聽起來好陌生，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鯖?你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她的聲音中很難隱藏喜悅，她並不知道這是一通不平常的電話。
”媽，我要跟妳說，妹妹生了。” 說出那句話，我聽到電話那一頭，她因驚訝而急速吸氣的聲音。
”是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剛剛才知道的，當時我在上生物課。” 我努力的讓自己聽起來沒有那麼慌，那麼毛噪。但是我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我應該去嗎?” 媽的聲音在發抖。我聽了卻感到十分不削。
”妳自己決定，但是我寧願妳不要來。” 掛了電話，我走向坐在那邊休息的護士。她好像知道我是誰，走過來時臉上充滿笑容。
”第一次當爸爸?” 她問。
”算是吧。” 我點點頭，不想跟她解釋﹔畢竟讓她誤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坐在不舒服的橘色塑膠椅上，我不想去看嬰兒。我很清楚她們把新生兒放在哪裡，之前幾次陪妹妹來產檢時，她進去跟醫生說話，我在外面看別人的小孩。有些胖，有些瘦，有些白，有些大，有些小。但是大家都安穩的熟睡著。我在剛剛那位護士的眼光下，走到玻璃前。看著一張張的名牌，我很快的找到妹的孩子。一團粉紅色的被子，緊緊的裹住她。她，她，一個小女嬰。
我有一個女兒。我有一個女兒。我不經意說出聲，引起周圍人的眼光。有些人對我笑，我自己卻好像聽不到我的聲音。
帶著妹妹的女兒回家，當時她已經四個月了。她有我的鼻子，也是妹妹的鼻子﹔只是好小好小的鼻孔。我把她取名叫鱈，一個原因是我希望她皮膚白皙如雪，女孩子皮膚白總是好看。另一個原因是，我喜歡吃鱈魚。為了取名字，我想了好久好久。她應該會是我唯一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這短短五個字，令我不禁發抖。她總是大聲的哭，她每一聲哭泣，好像都在跟我訴苦。讓我一直想逃避去辦領養的手續。我媽媽在鱈滿月的那天，帶了一條小手鏈給她。純金的，跟我小時候那條一樣。當著我所有朋友的面前，她說: ”鯖，不要這樣，孩子會是你的累贅。你會很辛苦，而且這不是短期的事，這是永久的。小孩子是一生的責任。”
”我跟妹，當過妳的累贅嗎?” 我忍不住問媽。她看著我，好像我說出了一句法文一樣，她聽不懂。
我還是領養鱈了，跟我們一開始所計畫的一樣。台灣的法律讓親屬領養的手續很容易，辦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困難。我滿二十一歲的一星期後，鱈出生﹔我只要大她二十歲，就一切沒問題。領養很簡單﹔養很難。妹下學期就要回去學校唸書了，她會去住校，而我跟鱈住在一間套房裡。套房不很大，但是對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學生跟一個不到一歲的嬰兒來說，這個家綽綽有餘的溫暖。
妹妹現在十八歲﹔因為懷孕，所以之前休學一年，現在又回去上課了。她的男朋友，也就是鱈的親生爸爸，是她的學長，比她大兩屆。我沒有看過那個男孩子的照片，他也不知道妹出生的孩子，他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 我也不覺得他關心這個孩子是真還是假。他認為，妹是因為他家有錢，所以想要嫁入豪門。他錯了。
從小我跟妹是外婆養大的，父母異離，但是雙方都在工作，收入也蠻驚人的。只是我跟妹的人生都一踏糊塗。十九歲那年，外婆去世﹔ 而我把妹送到爸家，自己搬出去住。雖然跟妹一直保持聯絡，她懷孕的事我一直被蒙在谷底。
我並不氣她。我倒是蠻氣我自己的。
我知道要是把鱈放棄，妹也許不會多麼的傷心，畢竟她很獨立。傷心的會是我，我努力的想要把家人結合在一起，他們卻越離越遠。
也許這個孩子，我的孩子，是我唯一一個擁有家庭的機會。簽下自己的名字在領養文件上，我的手抖的厲害﹔抱著鱈，我心抖的厲害。
我怕把她這個寶貝給帶壞。我擔當不起。
我漸漸開始後悔，也慢慢的開始期待。二十一歲之前所發生的事，都是歷史。
二十一歲之後，我有了鱈，有了另一個未來。
重要的還是未來。
*圖片 from: [ 擁擠的夢 ] by 幾米 @ http://www.jimmyspa.com/cafe/download/preview1.asp?did=w01002*
三步併做兩步的停了車，我跑進醫院。走進電梯， ”四樓，謝謝。” 我和那個站在電梯按鈕前的女孩點頭致意。她回報給我一個甜甜的笑。
走出電梯，我看到一排公共電話。我的大拇指正嘗試著按下媽媽公司的電話。媽媽在那家公司上了二十年的班，我這個大兒子卻好像從來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她。雖然没打過，但是電話號碼卻在我頭腦裡扎了根一般熟悉。
”媽?” 我的聲音聽起來好陌生，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鯖?你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她的聲音中很難隱藏喜悅，她並不知道這是一通不平常的電話。
”媽，我要跟妳說，妹妹生了。” 說出那句話，我聽到電話那一頭，她因驚訝而急速吸氣的聲音。
”是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剛剛才知道的，當時我在上生物課。” 我努力的讓自己聽起來沒有那麼慌，那麼毛噪。但是我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我應該去嗎?” 媽的聲音在發抖。我聽了卻感到十分不削。
”妳自己決定，但是我寧願妳不要來。” 掛了電話，我走向坐在那邊休息的護士。她好像知道我是誰，走過來時臉上充滿笑容。
”第一次當爸爸?” 她問。
”算是吧。” 我點點頭，不想跟她解釋﹔畢竟讓她誤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坐在不舒服的橘色塑膠椅上，我不想去看嬰兒。我很清楚她們把新生兒放在哪裡，之前幾次陪妹妹來產檢時，她進去跟醫生說話，我在外面看別人的小孩。有些胖，有些瘦，有些白，有些大，有些小。但是大家都安穩的熟睡著。我在剛剛那位護士的眼光下，走到玻璃前。看著一張張的名牌，我很快的找到妹的孩子。一團粉紅色的被子，緊緊的裹住她。她，她，一個小女嬰。
我有一個女兒。我有一個女兒。我不經意說出聲，引起周圍人的眼光。有些人對我笑，我自己卻好像聽不到我的聲音。
帶著妹妹的女兒回家，當時她已經四個月了。她有我的鼻子，也是妹妹的鼻子﹔只是好小好小的鼻孔。我把她取名叫鱈，一個原因是我希望她皮膚白皙如雪，女孩子皮膚白總是好看。另一個原因是，我喜歡吃鱈魚。為了取名字，我想了好久好久。她應該會是我唯一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 這短短五個字，令我不禁發抖。她總是大聲的哭，她每一聲哭泣，好像都在跟我訴苦。讓我一直想逃避去辦領養的手續。我媽媽在鱈滿月的那天，帶了一條小手鏈給她。純金的，跟我小時候那條一樣。當著我所有朋友的面前，她說: ”鯖，不要這樣，孩子會是你的累贅。你會很辛苦，而且這不是短期的事，這是永久的。小孩子是一生的責任。”
”我跟妹，當過妳的累贅嗎?” 我忍不住問媽。她看著我，好像我說出了一句法文一樣，她聽不懂。
我還是領養鱈了，跟我們一開始所計畫的一樣。台灣的法律讓親屬領養的手續很容易，辦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困難。我滿二十一歲的一星期後，鱈出生﹔我只要大她二十歲，就一切沒問題。領養很簡單﹔養很難。妹下學期就要回去學校唸書了，她會去住校，而我跟鱈住在一間套房裡。套房不很大，但是對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學生跟一個不到一歲的嬰兒來說，這個家綽綽有餘的溫暖。
妹妹現在十八歲﹔因為懷孕，所以之前休學一年，現在又回去上課了。她的男朋友，也就是鱈的親生爸爸，是她的學長，比她大兩屆。我沒有看過那個男孩子的照片，他也不知道妹出生的孩子，他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 我也不覺得他關心這個孩子是真還是假。他認為，妹是因為他家有錢，所以想要嫁入豪門。他錯了。
從小我跟妹是外婆養大的，父母異離，但是雙方都在工作，收入也蠻驚人的。只是我跟妹的人生都一踏糊塗。十九歲那年，外婆去世﹔ 而我把妹送到爸家，自己搬出去住。雖然跟妹一直保持聯絡，她懷孕的事我一直被蒙在谷底。
我並不氣她。我倒是蠻氣我自己的。
我知道要是把鱈放棄，妹也許不會多麼的傷心，畢竟她很獨立。傷心的會是我，我努力的想要把家人結合在一起，他們卻越離越遠。
也許這個孩子，我的孩子，是我唯一一個擁有家庭的機會。簽下自己的名字在領養文件上，我的手抖的厲害﹔抱著鱈，我心抖的厲害。
我怕把她這個寶貝給帶壞。我擔當不起。
我漸漸開始後悔，也慢慢的開始期待。二十一歲之前所發生的事，都是歷史。
二十一歲之後，我有了鱈，有了另一個未來。
重要的還是未來。
*圖片 from: [ 擁擠的夢 ] by 幾米 @ http://www.jimmyspa.com/cafe/download/preview1.asp?did=w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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