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君偕同她的姨娘走至大廳，身旁的丫環抱著一張琴，檜木琴身透著極淡的清香，琴上的流線紋路如波如煙縷，足堪雅致。

細君環顧四週，果真，望見了那熟稔的中年婦人的身影，最後對上母親劉夫人微慍且略帶譴責的美眸。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微微欠身，道：「娘親、洪媒婆，不好意思，又讓你們等這麼久。」

「郡主民胞物與、關心民瘼，遲一些，應該的。」陌生、富磁性的男性嗓音突然響起。細君美目微抬、柳眉輕揚，目光朝聲音的來源投去。

是位青年，身形頎長，著白青相間的絲衫袍，看來俊逸瀟灑，臉部線條剛毅卻似乎帶點柔情，目光炯炯有神且滿是誠懇。他坐在洪媒婆身旁，言行舉止相當得體。

「公子讚謬了。」細君微點頭，回以甜美的笑容。

劉夫人對眼前的青年相當滿意，他健談、風趣，學識淵博又溫文有禮，應對進退也相當合宜，若是有這樣的女婿，不知是多大的福氣啊！可惜啊可惜，他今日是替他那不學無術的兄長來說親……。

「那麼，細君應當還是奏一曲，聊表方才讓各位久候的歉意。」細君又微微欠身，一旁的丫環相當機靈，早將琴置在矮桌上，桌上還擺了一爐香，煙裊裊上騰，增添了不少氣氛，又拉了張椅子，候著，就等主子開口。

只見細君輕揚纖長的手指，在琴上隨意游移、勾、挑、撥、點、敲，所到之處皆如被絲線圓滑串起，跌宕有韻。琴聲變幻萬千，時而鏗鏘豪邁如萬馬奔騰、鳴金擂鼓響徹雲霄；時而幽遠清淒似煙花女子唱嘆人生悲苦……。曲末，只見細君雙手微抬，所有的音符、旋律戛然而止，回歸靜謐。

「獻醜了！」細君站起身，依舊是微微欠身。

青年很是賞臉，站起身賣力鼓掌，大嚷道：「好啊！」

劉夫人與洪媒婆倒像早已司空見慣，僅是頷首略表稱讚。

「公子可否聽出細君所彈為何？」細君見青年的言行舉止及激昂的反應，當是對樂理有一定的了解，或許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便有意問道。

「在下大膽推測，郡主所彈為一對男女的命運。」青年說，偏頭思索了一會兒又道：「一對新婚燕爾的男女，遭逢戰爭，男人們都上戰場了。兵馬倥傯之際，人們流離失所、分散各地。男子戰死沙場，女子被人口販子擄走，戰後被賣進了青樓，終此一生。」

「石家的公子，都像你這般通曉音律嗎？」細君笑著問道，覺得他真是自己的知音，心中興起了一絲欣賞之意。

「郡主知道在下？」青年驚訝問道。

「石翼公子，大名如雷貫耳。細君偶爾上京向聖上請安，宮裡的后妃、公主時常談起你。她們總說，當今宰相石慶有個十八樣武藝樣樣精通且英俊瀟灑的孫子。」細君莞爾一笑，說道。

「沒這回事，是娘娘和殿下們太抬舉我了。」青年搖手否認，頓了一會又道：「關於郡主的問題，我聽過很多人彈琴，她們多是仿前人的曲調，好聽但顯得落窠臼。她們用仿效的琴聲取悅別人，而郡主用琴聲說故事，讓人動容。」

劉夫人與洪媒婆見兩個年輕人相談甚歡，便心照不宣地退出大廳，往偏廳而去。

「公子今日可是為令兄而來？」細君知道母親和洪媒婆離去了，有些手足無措了，只好語鋒一轉，回歸正題。

「是！在下希望郡主能考慮。」石翼答道。

而王府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他！」細君心想，那麼堅定又熟悉的步伐。

心，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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