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對吧？」

直視著我的眼睛裡，朦朧的水氣讓我看不清。

我沒有回答，我的食指順著你的眼尾，勾起你滑出來的淚珠，


好鹹。
含在自己嘴裡的手指，鹹的像沾了太多胡椒鹽的雞腿。



「除非，我們還能跟以前一樣那麼相信對方…相信自己。」

「你不相信我？！」眨了下大眼，更多的淚流過了臉頰。

「相信……」相信的後面有一聲輕到很難察覺的，自嘲的，笑聲。


「只是，」坐起身攬你入懷
「我不相信我自己。」

我永遠無法完全的了解自己，
所以我不敢相信自己，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多愛你。


「我…」

「別再說了，我們只剩下8個小時。」

瞥了一眼床頭上的鬧鐘，再吻上你的唇，
還是不斷心悸的紅唇。


我的敵人，
這是我們之間，和平的最後8小時。








海邊，冷的要死。

沙灘，寂寥冷清。


我們前後坐著，你偎在我懷裡。

「你真的很喜歡海耶！」
臉頰貼著臉頰，你的，好冰。

「因為看海，我的心情會平靜。」
你的笑淡淡的，或許有點哀愁。


「那，也給我一點平靜吧！」


覆上你的手，四隻手暖暖的，凍壞了的心，似乎又熱了起來。






「你愛我嗎？」



「愛。」



「呵…那就好。」




浪花一次又一次的擱淺，
但它依然堅持著。

我們呢？

還能不能再一次拯救我們自己？
你覺得可以嗎？我美麗的敵人？





「瀧澤的生日你會來嗎？」牽著你的手，走在白色沙灘上。

「會想辦法趕去的，雖然機會可能不大。」
你皺了皺眉頭，想了一下。


「你如果沒去，瀧澤會很失望的。」

「是嗎？我還以為他已經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呢！」

笑了笑，昨天到現在，你第一個真正的笑。



我停下了腳步，

「答應我，以後都要跟現在一樣，是笑著的。」
捧著你的臉，想把你的笑容，捧在手心裡。

「無論什麼時候？」
你臉上的笑容，像是一隻石化的蝴蝶。

「對！不管在哪裡，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笑著。」
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沒有我在身旁，你還是可以笑、還是可以，感覺到幸福。


那隻石化的蝴蝶慢慢動了牠的翅膀。

「……好。」



蝴蝶跟敵人的聲音一起飛在霧茫茫的海邊，

但敵人的眼淚，卻滴在我手掌的感情線上。








8小時的最後，是在車裡。

後座的我們，衣衫不整。




「會不會太累？」把衣服披在你身上。

「不會。」扣著襯衫的扣子，撥了撥凌亂的頭髮。



「對不起。」

沒來由的，我說了這三個字。
你的背僵了一下，拉著襯衫領口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不…會。」

這個詞你像丟垃圾一樣的丟出來給我，
雖然講的很急促，但是你的聲音在發抖。


從後抱住你，在你的頸後呼氣，

「吻痕…不會被發現吧？」

「應該…不會。」

你的聲音還是很不穩。


「那我多吻一個。」
拉開領口，在你左肩頭附近留下一個深紅色吻痕，

當作，開戰的記號。






「329那天要記得來喔！」
把你送到了攝影棚，在你進去大樓前特意的提醒你。

點點頭。

「喂，要笑啊！」比了比嘴角。

你頓了頓，扯開一個一點都不好看的笑，
連後來的轉身，
都不夠好看。


我在折磨你？還是在折磨自己？




我們開戰了，
敵人。
和平在我們之間，消失殆盡。








拎著幾罐啤酒，踢開家門，
好險，大家都不在。
啊，果醬在。
在腳邊轉呀轉，要是平常我一定會蹲下陪牠玩，
但抱歉，我現在，

心情欠佳。



回到房間，把啤酒擱在一旁，
不管氣溫有多低，只是把上衣脫了，
大字形的躺在地板上。
喊不出聲音，但是有好多好多想講的話塞在左胸裡的心臟。


握拳，舉高，
往自己胸口敲，

一下、一下，又一下。


痛，

好痛，

痛死人了！


你剛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模模糊糊地飄在眼前，
你應該也很痛，
原諒我無法替你承受，
我自己，現在，

正在舔傷口。



敵人，我好愛你。




沒有敵人氣息的日子，我有點不清楚白天和黑夜的差別。
戰爭，其實就是抵制和敵人有關的一切。

我可以撐多久，

戰爭就有多久。






3月29，
早早就收工的我，回家拿了給瀧澤的禮物，
然後，
昏昏沉沉的又跑到了海邊。


車開到沙灘上，但是我沒下車。
海面很洶湧，今天的浪，很大。


我想到敵人說的話，

『因為看海，我的心情會平靜。』

我可能沒有那種天份，
我現在心裡亂的一踏糊塗。

該死的，我就快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敵人！
摀住耳朵，閉上眼睛，試著讓自己暫時脫離這個世界，
卻藏不住我一直失序的心跳。


戰爭快要結束了嗎？
我還不想認輸。





大吼了一聲，我踩下油門，方向盤一轉，

加速駛離。








車陷在車陣中，
可能不耗點時間是不行的。
撥了電話先告知了主辦人風間，然後一個人在駕駛座上對抗孤寂。

視線不知怎麼著，盯著遠方大樓的大螢幕。
反正什麼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有無數大小不一的色塊，速度不一的移動著，
就當作餘興節目好了。
拿起一旁的礦泉水，我心不在焉的看著大螢幕。


但是，


色塊怎麼變成敵人的臉了？
而你的臉上，有著比上次好看一點的笑容。



你記得我的要求，

你笑著，

在沒有我的時侯，

笑著。







喂，敵人，你在逼我投降嗎？


抹掉眼前逐漸模糊的你，
手背，濕濕的，
我用我所剩不多的理智堅持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