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港底米丟的動搖

前一陣子老師帶讀《教會公報》時，讀到大正2年（1913）6月1日報導，關於一場耶道相遇的衝突以及傳道人的反省。我想起盧俊義牧師對於父後七日這部片子的意見，由於同樣是有關對信仰的慎重態度問題，我想把這段發生在近百年前北港的歷史簡單記述下來，算是一則信仰筆記。這段歷史發生在日本統治台灣的大正初期，宗教政策仍相對自由，主要以社會安定為考量。但本文重點不在分析時代背景及官方政策，而是依從文獻的角度，說明基督徒在事件中的因應與思考。                                            

查詢網路時，發現賴永祥長老已將底米丟一文漢譯（如後），但我仍大致節略經過，以利有興趣者（尤其不諳台語者）閱讀。

1913年3月英國長老會牧師何希仁（Rev. Hope Moncrieff M.A.，原在中國大陸福建永春傳教，1909.08-1915在台，接替梅鑑霧牧師），在台灣收到英國宣道會寄來一頂可容百人的大帳蓬。適逢北港朝天宮於是年4月8-30日（農曆3月2 日至23日）舉行媽祖生日慶典，教會遂在這段熱鬧的三星期到當地宣道。經向斗六廳北港支廳官方申請通過後，於北港朝天宮廟口市場搭起帳蓬，由八名傳道及多位信徒，預定廟會期間每夜開講。帳內晚間點起瓦斯燈，達五十燭光，吸引不少人前來聆聽。講道者認為聽眾人山人海，內心自滿，有人就不由得說出侮慢北港媽祖的話來，引起北港眾多信徒的反感，甚至激成嚴重對立。自4月21日夜起，朝天宮的人及香燭業者等率群眾來帳辯駁，為免事態擴大，次日北港支廳傳喚傳道人曉諭，夜裡保正及警部補也到場。由於衝突日烈，基督徒聚會並恆切禱告。為免事端擴大，保障北港教會，這次的搭蓬傳道，就提早於4月26日結束。

何牧師對這次事件的總結反省，是認為傳教的要領有二：

（一）講道時不可褻瀆侮慢別人的宗教。可以說主掌管一切，但不要傷到別人的神明。保羅在以弗所神廟中說明上帝不是金銀石的偶像時，以弗所的記事官也認為保羅沒有譭謗別人的神明。

（二）講道時不要潦草而引起誤會。北港的人會辯駁基督是「上帝之子」這句話，就是因為講道者談及耶穌時不夠謹慎，無法表達奧妙，因此適得其反，還不如不說。要對外人講道，需用別人可以明白的話，例如可先講耶穌是天神下降，若對方可以接受，再講投胎在室女出生等。

這百年前寶貴的傳教經驗，我想對當今的許多基督徒還是很有參考價值。如何堅持信仰，傳揚信念，同樣在《教會公報》中有許多實例。如同1913年9月重修台南鄭成功祠的報導，為取得整修經費，官方透過保正，分發該祠的平安符給台南百姓，並要求收三分錢；同時也要百姓捐款修祠。台南長老教會認為出錢修祠是傷害信主者的良心，由牧師出面與官方協商。官方對廣發平安符一節表示不妥，但主張人人都有責任分攤重修經費，因為鄭成功是台灣早期的歷史英雄，如同美國的華盛頓或英國的納爾遜般。但教會認為，華盛頓與納爾遜死後並不設廟讓人獻祭。後來經過集會及恆切禱告，基督徒對官方要求收回平安符及成命，但台南基督徒仍以公共費的名義，聲明為公益而繳納修祠費用。這是典型的「凱撒的歸凱撒」的因應方式，不挑戰官方行政權。教會公報在這則報導的末尾中，強調基督徒要凡事省察，分別是非，不隨意附合保正或警察的權威，要勇敢拒絕不合信仰的命令或風俗，讓外人也能明白自己的信念。

 以下將賴永祥長老對搭蓬傳道譯文附上，欲讀教會公報原文者，可到中研院語言所數位典藏計畫「閩客語典藏」中閱讀該文獻。

 賴永祥長老譯文：〈北港的底米丟搖顫〉

何希仁(Rev.Hope Moncrieff,)撰 《台灣教會公報》333號 1913年6月 p..4-6

敝人對英國宣道會稟請建置一領布棚 thang 做咱台灣佈道的路用。前一月日就到位。因為北港是出名的腐(虛)華市，又koh 佇4月間對南對北 e-e 陣陣，來燒金還香，有時一日所燒的金紙值有幾若千箍。隔壁庄來買賣的人也是真鬧熱，就預備對支廳長稟，準咱搭布棚tī廟口市場三禮拜久，就是新曆4月初8到30日(舊曆3月：2-23日)，佇hia全工佈道。得著伊歡喜鼓舞 kap市長參詳好勢，阮就去募集傳道師8人kap會友幾若人鬥佈道，也新港的兄弟歡喜輪流顧布棚 ch創東創西。雖然boē bat用這個法度，大家看真合hit個目的。

這個布棚闊兩丈，深兩丈外，織到真勇真密，會容允得百外人入去聽。雖然落幾若擺雨也bē漏。內面真肅靜koh 閃日。逐暝日有幾若百人來聽。有的連續來聽幾若擺，親像聽真合意愛koh聽。Ê-昏時點瓦斯燈兩三支，有50燭的光，布棚內光映映。本設這個佈道會的主旨，無m̄是愛利益hiah 來燒金的人。無拍算這等戶的人，十個來無一個。看hiah ê人poah 工來燒金，親像bē 顧得別項的代誌，愛趕緊燒金 poa̍h 杯連鞭越倒轉去。所以這項m̄是照咱事先所拍算。雖然無照咱所向望，若是對北港家 kap四圍庄來聽的人實在bē少。機會上(最)好是頭禮拜。佇布棚內頭前做後面khiā 的人排到密密密，攏是頭殼。也有不止歡喜聽的面色。Koh有賣冊kap 曆日圖 。

雖然是án-ni，也m̄知對敵teh 匿愛beh chhoē縫。不幸咱同僚有的 khah無涵養，看hit個局面親像攏m̄免驚甚麼代誌，無張無持講出hiah 的侮慢北港媽祖的話。án-ni tú-tú中in 的黎波里計。 一言放出，駟馬難追。 對敵的人去四界嚷，四界妖言， 金香燭的店主kap 朝天宮的和尚結黨使唆人來kap咱計較，致到thong 街路搖choah擾亂。

到 4月21日的昏hiah 的人來起辯駁。代先有一人親像以弗所的底米丟起來講：「列位諸君， 恁kiám m̄知阮chiah 的五十外間店攏是對賣金紙的事業來得利。 Taⁿ 恁來toà tī chia傳恁 ê 教，的確m̄ thang講阮的聖母。驚了阮的生理失敗。若失敗就beh怎樣？」soà圍纍傳道師，勢面真逼， 幾若擺請in四散後暗koh來，若是in m̄肯。隔日支廳長召傳道師來講：「有人來報告，講叫恁 teh傳道理有侮慢in 的聖母」。Soà命令著 khah細膩，因為hia 的人迷信真深。又koh講：雖然國家無干涉宗教競爭的代誌，若是tú-著街市擾亂，bē免得召in來訓示。Hit ê-昏區長保正巡察保攏來赴會。敢是支廳長的命令。猶原起辯駁，若是無親像昨暝hiah-ni̍h 逼，到十點外散會。

對án-ni阮拍算taⁿ 做咱放心，敢無koh有甚麼代誌。無拍算隔暗人來koh-khah濟，布棚內chhiàng-chhiàng-滾，布棚外hoā-hoā-哮。這暗回想起辯駁比前暗iáu koh-khah 逼。看hit個機關真危險。有的喝(hoah)，「著掠來kā 伊 cheng。」「布棚著拆。」所講的話mā真歹聽。若起私慾m̄知會致到怎樣。驚了親像孟夫子講：「一杯水bē得救一車柴的火。 In tiâu-tî 愛 beh hō͘咱加講一屑-á來礙著 in 的聖母，因為hit個前日講的人輪班了已經轉去。若是阮kap in 變論m̄ 愛講濟濟話。也真細膩無受氣，hō͘ 伊掠無sat。 án-ni kài-chài無代誌，ûn-ûn-á恬靜到12點外散會。然後阮大家去福音堂相kap會議也切意祈禱，想應該著怎樣khah 著，使徒若tú-著這號的境遇m̄知beh怎樣。若是甘願因為主，就赴湯赴火mā是著進前。M̄ thang推辭，抑是顧家治，就議定暝時m̄-thang koh聚集，因為穩當會惹事。

隔日頂下晡猶原有聚集，hiah-的對敵輪班 teh來，攏是愛chhoē縫，面變變真chheh。Koh 探聽區長、保正、金紙店的頭家逐日會齊計謀beh暗害chiah 的傳教的人。也有講beh 起手kā咱拍，四界放刁(tiau) 的話真歹聽。親像án-ni taⁿ 著怎樣？iáu欠3日就到kì。若 koh講：驚了有代誌。若煞(soah)，in會講：「耶穌到無體面走lah」，抑是「傳道師破膽無盡忠lah！」chiah 的話。真正是兩難。猶原koh聚集會議祈禱。想了真久，就議定m̄ thang kap伊輸贏體面khah好，攏無利益，也kiám-chhái有損害，出在伊講無體面。He無要緊。北港的教會khah對重。khah好著soah，就拜六 26日停止。

Taⁿ所經過的代誌有兩項thang 做咱傳道的人的警戒。

1.講道理m̄ thang褻瀆侮慢別人的宗教。講到神明bē 會保庇咱，攏是古早的人死了後歸佇上主掌握，這是thang。若是m̄ thang傷著別人的神明。佇雅典保羅bat講：「已經做上帝的囝類，就是m̄ thang拍算上帝有身體親像金銀石，人的工夫奇巧來雕琢。」若是佇以弗所的記事官替保羅分訴講：「伊 boē bat譭謗恁的神明。」

2.講道理的時m̄ thang 潦草。比並這擺佇北港hiah的辯駁的人提起「上帝的囝」這句kap咱辯論。Kiám m̄是咱講的中間有時用耶穌的名，抑是上帝囝，chiah的深沉奧妙的句讀嘴唇-boé快快講：若是無ké-bêng，致到m̄若無利益，顛倒加添混雜人的心肝。對世俗人講上帝的囝無解說真明，就m̄達著攏無講khah好。beh用耶穌兩字對世俗人講：應該著揀伊所會曉聽的言語，親像事先講耶穌是天神下降，後來若會堪得聽，就加添講投胎在室女出世這層。咱m̄ thang貧惰心力。著詳細想應該按怎樣講chiah 會入人的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