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18 15:30:41小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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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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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惆悵阿,舒兒就這樣脫離單身了。」Steven若有所思地捧著茶杯。
「拜託,看她穿嫁紗,最百感交集的一定是跟她同天生的我。」
「我想也是,畢竟你們是雙胞胎姐妹,從小一塊長大的。」
「如果你和小靜結婚我也會這樣的。」打開一包蜜餞「繼步入三十大關後,你們又要一個個走入結婚禮堂。過不久真的會只剩我自己一個,唉,孤苦伶仃。」
「昨天他有打電話給你嗎?」知道我昨天魂不守舍的原由,Steven關心地詢問。
「當然…沒有。也習慣了,本來就不能對他有任何期待的,不過他還記得今天是舒兒的婚禮,有送賀禮呢。」
起身走向一旁的水池。不懂昨天何必回絕眾人邀約,守著電話整日,響起的興奮與掛斷的失望,不停侵蝕著,我只想要句生日快樂,不難達成的願望,但為什麼連這小小的期待,都要讓我落空呢?不要雞精不要平安符更不要生日禮物,只渴望一句真摯而溫柔的祝福。想到去年因為出差的緣故,沒有聽見的遺憾,今年的情況更令我難以釋懷,抱著布偶,掰著手指頭數著,已經連三年沒和秉翰過生日了,我原以為今年可以靠在他懷裡聽他說生日快樂,他答應過的,這是他去年說要給的補償,而且還強烈保證,但我不明白向來守信用的秉翰為什麼食言,是忘記了呢?還是刻意不想起?
「我知道傷心不能改變什麼,那麼,讓我誠實一點。誠實,難免有不能控制的宣洩,只要關上門,不必理誰。一個人坐在空蕩包廂裡面,手機,讓它休息一夜難 像切歌切掉回憶的畫面,眼淚不能流過十二點。生日快樂,我對自己說,蠟燭點了,寂寞亮了。生日快樂,淚也融了,我要謝謝你給的你拿走的一切。還愛你,帶一點恨,還要時間,才能平衡,熱戀傷痕,幻滅重生,祝我生日快樂。」無法忘掉昨天的景況,電視裡長頭髮的歌手唱著令人垂淚的歌曲,發瘋似按選台器,曲調不斷的傳進耳裡深刻印在腦中,忽然間用力恨起秉翰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理當微笑的日子被愁悶籠罩?怎麼可以,讓我失魂落魄,帶著恍惚,與朋友們交談?怎麼可以,讓我深深認為,自己是幼稚的孩子,天真的相信不會成真的謊話?
我還記得舒兒回家發現我打算燒掉秉翰書信時的驚慌,和趕忙滅火的樣子,我卻呆坐在床沿,冷冷的打量著,長相一模一樣的妹妹,搶救起火的相本。
「聽說你昨天失控?」Steven站在身後,緩緩開口。
「任誰都會發狂,告訴我,你們誰可以忍受接連三次的失望?」
「我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擔心你」
「沒什麼好擔心的,再說,傷心又有什麼用?誰看到了?誰憐惜誰心疼了?他明曉得我在意,他怎可能不曉得?」
「他最好別是故意裝不曉得,否則…。」同仇敵愾的語氣,或許昨晚聽見會很窩心,但恢復冷靜的我只覺有些可笑。
「算了,跟他計較這些很沒意義,況且他也不會聽見。」轉頭擠出一絲笑容「阿光和Amy在一起了。」
「真的?」
「Amy說想換個方式生活,阿光對她很好,對Amy的百般刁難跟要求都照單全收,她想不答應都難。」
「那原本的男友呢?」
「他沒再跟Amy聯絡,我猜他自知收拾不了殘局,乾脆溜掉躲起來。」
「他最好別再出現,阿光放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不是?」
「說歸說吧,Amy深愛的對象,他下得了手嗎?」
「衝著這點就能下手吧?」
「阿光是個以Amy為重的人,她覺得不好,阿光就不可能採取行動,他會擔心傷到Amy。這段感情是千辛萬苦爭取來的,他得杜絕任何干擾。」
「不過,我隱隱約約覺得…」Steven低頭玩弄杯子。
「我也不看好其實。阿光那天看不見半點笑意,我想他們之間的問題恐怕沒這麼好解決。」
「心結吧?畢竟先前發生那些事,一時半刻要忽視蠻困難。就讓時間充淡一切吧。」
「時間?真的有用嗎?」我喃喃地說。
「有用阿,你看,花生和舒兒不就等到他們要的結局嗎?」
「可他們仍沒得到我媽的祝福。」
「時間可以帶來一切,也可以帶走一切。有耐心的人,最終都會從它手中接獲對你來說很有意義的人事物,或是思想觀念什麼的。堅信時間的作用,所以才能忍受和小靜分隔兩地的痛苦。」
「我沒不相信阿,可是,你的想法在我和秉翰身上不適用。」
「你生性悲觀,這些樂觀的想法對你來說根本是垃圾!講老實話,你該改改個性了,換個角度看世界,會比較輕鬆愉悅。不要讓自己亂想,那只會增添你的煩躁不安,何必呢?和舒兒一樣不好?」
「我已經努力讓自己變得樂觀了!」
「假性的樂觀不算樂觀,那只是你臉上的面具。」
「少對我作心理分析。」
「你得承認,我說的都是事實。認識你這麼多年,你的個性我們都很了解,有些話是不想說,但不代表我們不曉得。我知道你最近很猶豫遲疑,秉翰讓你失望,松仁態度非常明顯,他是個挺好的人,先表明我對他沒半點偏見。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和秉翰在一起十幾年,說放棄就放棄你不會捨不得嗎?眼看著過些時候你之前的辛苦都會有回報,你現在一刀斬斷你不會難受嗎?」
「你根本不懂。他有說過他要定下來嗎?要我跟你說幾次,他不肯鬆口,他只說未來再講,可是,誰能告訴我未來在哪裡?幸福在哪裡?你不可以用你的經歷看我,你不是我,我承受的痛苦和壓力你不會懂。你已經擁有小靜最最明確的答案,那我呢?我的答案在哪?就算我擁有了答案,然而,答案就真的是答案嗎?答案,它就真的會成真嗎?」
「我…」
「對不起,我情緒似乎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嗎?」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眼前是Steven不是秉翰,對他發脾氣太不道德。他是關心我,希望我高興些,我不能將怒意宣洩在他身上,與他何干呢?真正的局內人消失了,局外人終究是局外人,他無力替我改變任何事,任何關於秉翰的事。
「沒有。總算聽見你憋在心底的怨懟了,這也算是件好事。」
「聽一個女人碎碎唸哪算是好事。」我看了他一眼,跟他關切的眼神相對望。
「別說了,載我回去吧!時間不早囉。」將椅子靠上,Steven似乎想說些話,但此刻我只渴望安靜,在大吐苦水之後。
空蕩蕩的房間,失去舒兒爽朗的笑聲,突然感到好無助,再也沒人等我回家,再也沒人陪我下廚、看電視,再也沒人和我搶被子。靠著大門跌坐在地上,已經習慣舒兒的陪伴,徹底的習慣,但如今她搬離了,有種被抽離的感覺,彷彿她至此之後不再與我相關,要從我日常中消失。從背包中取出數位相機,看著今天替她拍的照片,鵝黃色高領削肩長禮服凸顯她的身材玲瓏有緻,微卷的長髮鵝蛋臉,持續按方向鍵,益加的沮喪,她成為花生的妻子,另一個家庭的女主人,而我,卻獨自過日子,守著讓我力不從心心不從力的愛情。
「你怎麼跑來了?」
「Steven說你心情不好,要我來看看你。瞧,我給你帶什麼?」松仁提著一個袋子出現在家門口,把我嚇好大一跳。
「進來吧!光聞味道都曉得是巷口的燒烤。」
「你還好吧?」啃著雞腿的松仁忽然張口問我。
「算ok。」正忙著吃羊肉串,含糊不清地應付他。
「才怪,你一點都不好,但你會好起來的。」
「為什麼?」放下竹籤,滿足地嘆口氣後提出疑問。
「因為你身邊還有其他人阿,多少也能彌補一下他造成的缺口。」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看你的樣子多少能猜想,瞧你時常顯露的憂鬱,探問一下就能確定了。」
「真的?你張老師哦?」
「不,請叫我生命線。」
「很難笑!」大口喝光可樂「你們背後都怎麼說我?」
「替你抱不平。說你怎麼好的人,怎麼談場戀愛超不順。」
「超不順?」
「對阿,他們說你男友常常不在台灣,偏偏你身體不太好,又愛東想西想,把自己弄得頗不快樂。」
「原來,你們是這麼看我的阿?」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都覺得你很開朗吧?」
「我是這麼覺得阿。」
「別傻了,相由心生你沒聽過嗎?無論你怎麼掩飾都還是會輕易讓人查覺你的心情。」
「怎麼會?都掩飾了!」
「越刻意越不像。你怎會傻到認為快樂可以硬堆出來呢?它是種情緒,不是面罩,唯有打從心底的快樂才是快樂。笑是臉跟心都要笑的,假笑是嘴唇拉平,但它不是笑靨,你知道嗎?我找不到你的快樂,我也看不見你由衷的笑容,為什麼老是掺雜苦澀呢?」
「我給你說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在所男女合班的學校裡成為同班同學。裡頭有個接近十全十美的男生,長相是會讓別班女生躲在牆角偷偷窺視他的那種;又有個面黃肌瘦的女生,成天窩在角落不發一語,卻有個活潑、就讀台北市最好學校的雙胞胎妹妹,而這個妹妹和剛剛提的男生某天在社團活動中認識了。故事,正是從這展開,之後男生開始注意到班上那個沉默的,和他友社同學長得一模一樣,個性卻截然不同,上課常看窗外的女生。在男生的努力之下,他們慢慢變成好朋友,在升高二前的六月,男生要女生陪他過生日,那晚,兩人十指相扣地回家。沒錯,他們相戀了,在蟬鳴的夏季。他們一起努力從高中畢業考上同一所知名大學,但進入大學後,男生熱愛自由的個性卻慢慢展現了,他開始獨自旅行,有時會不告而別,讓女生擔心、不知所措。他也不愛給任何承諾,認為那是不切實際的廢語,可女生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最需要的,就是這些沒有意義的語句。無法避免的,她陷入自己給自己建構的憂懼中,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們步入了社會,男生的定性有減無增,女生漸漸感到陌生,感到害怕,這男生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了,他的不羈讓她十分惶惑。累積的負面情緒在心底增生,她不停壓抑自己,克制自己,試圖讓自己變得勇敢些。直到某天,她收到一張明信片,才曉得,整整一週沒聯絡的男生又遠遊了,再沒有知會的情況下。先前的努力白費了,女生發現原來那些舉動都是徒然的,她無法再勒令自己等候男生的歸來,她開始遊離,她開始徬徨,她開始會在半夜醒來枕頭濕了大半…沒有人知道這故事的結尾是什麼,它還未完成,或許會有下文,或許就在此寫下令人扼腕的句點。現在,我要問聽故事的人,覺得結局是什麼?」
「結局…不錯,怪不得等這麼久。」
「你欠打!」我抓起面紙朝他扔去。
「真的嘛,它真的好吃阿!」
「你把我要的香菇吃掉了耶!!還來,那是我的!」
「小姐,誰出錢阿?」
「對耶」哀怨地看著殘留香菇的竹籤「等一下,你不要轉移問題。」
「那個,以後再回答你…讓我好好思考一番。」
「你說的哦,忘記你我扣你薪水。」
「開玩笑,錢明明是陳姐發的,沒經過你手你要怎麼扣。」
「我自有管道。」
「那包微薄薪水是要養活一家老小耶,你行行好,別扣啦,我想就是了!」
「答應我的,可不准反悔。」
「遵命!對了,我要問你下週日有沒有空。」
「怎麼了?」
「我有個朋友在九份開了一家店,是你會喜歡的類型。想不想看看?」
「好哇,好懷念九份阿!許久沒去了呢!」
「就這樣說定啦,天快亮啦,你該回房間睡覺囉,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松仁走後,我回房小睡片刻,大約中午時分,被電鈴吵醒,原以為是松仁遺落東西,但打開鐵門才曉得是快遞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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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司兒:
原諒我今天才將禮物寄出去,你收到時應該已經是11或12號了吧?對不起,先前去了阿拉斯加準備你的生日禮物,接著我就去看馬雅文明,但中美洲對外通訊不方便,今天到了聖地牙哥才找到家快遞。你最近過得怎樣呢?答錄機裡都沒有你的聲音了,每回打電話回去聽時總會覺得不習慣,你去哪兒呢?忙些什麼呢?聽著話筒傳來的嘟嘟聲我忡忡地想著,想著身在台北的你。我知道我又食言了,這是第幾次說要陪你過生日卻沒有實現?你一定又不開心了對吧?但善良的你,貼心的你卻沒有責備我什麼,司兒,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反倒讓我放心不下,小小的腦袋瓜總愛胡思亂想,你會不會又往壞的地方想呢?
司兒,謝謝你走調的生日快樂歌〈我剛剛才想起很久以前聽過你的嗓音〉,如果能聽見正常版不知有多好。還有,司兒,我………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祝 生日快樂!
By秉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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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開包裝紙,竟是疊厚厚的照片,各式姿態表情的熊在我眼前,舉手投足都叫人著迷的黑熊與棕熊,在阿拉斯加國家公園自在地生活著,原來,秉翰是為了我去阿拉斯加,原來,他不是忘記或忽略了,而是準備不及的緣故。抽出新相本將照片收藏好,卻感到萬分歉疚,我居然懷疑他、責怪他,甚至差點放棄他,我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地動搖呢?我怎麼可以為了沒有證實的猜疑就怨憤呢?這樣對秉翰是不是太不公平,也太殘酷呢?
「嘿秉翰,你看我很聽話吧?剛接到明信片就打來了,你現在在哪呢?聖地牙哥好玩嗎?馬雅文明是不是真的很雄偉壯觀阿?謝謝你細心張羅的生日禮物,牠們真的好可愛,等你回來一定要跟我說看熊的經歷哦!先這樣啦,對了,明信片的結尾為什麼這麼怪阿?你想說些什麼呢?」雖然是面對答錄機,但這回卻有與秉翰聊天的錯覺,沒有機器的空洞,多了些溫暖。
「嗨,我是秉翰,要找我請改天再打…」收拾東西時想起答錄機的開頭,綻放碩大的微笑「除非,你是司兒,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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