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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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來，莫名的感到孤獨。彷彿，全世界都與我拖節了，我只有自己一個人，得一個人吃飯看書一個人睡在冷冰冰的病房，可能連死了都還是自己一個人。不會有人發現我的，Steven現在應該和小靜甜蜜蜜的講電話，傳遞思念與感情，或許小靜會以她最柔美的嗓音唱著「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吧，成奕和琴韻也應該正抱著他們的孩子輕輕哼唱著「我的家庭真可愛」，而我，孤零零的面對感冒，面對下雨的台北。一直很討厭下雨的，心情都跟著雨的滴答聲而低落了，以前在秉翰在時總會千方百計的逗我笑，甚至乾脆把我帶離這多雨的城市，去沒有雨的地方散心，但是，秉翰不在了，我也變得不堅強了，或者是說，我變得只剩虛偽的堅強，假裝我絲毫不受他的影響，可以正常的過日子；假裝我的情緒不會因為他而變差，假裝……不停的假裝，我聽見自己冷冷的笑意，假裝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底還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我得為了我愛的人假裝？愛情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天快亮了，今天是住院的第三天，也是出院的日子，看著擱在床頭櫃的狐狸機，我是如此的期待，期待它響起Over the rainbow的，但是，越期待也容易越受傷害，至今，它都沒唱過這首歌，我的心情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跌落谷底，你什麼時候變著這麼小氣，連一句問候都不願給我呢？
「你醒啦，我以為你仍然還在睡呢？」Steven來接我出院了。
「睡太多了，反而頭很昏，就乾脆起來看看街景。你看，台大舊院真的好美呢！」
「他打給你了沒？」
「沒」
「也許他還沒聽到留言吧，等他聽到就會打給你了」Steven拍拍我的肩膀，試圖安慰我。感激他的好意，卻也隱隱約約覺得，他不會打了。他不可能到今天還沒聽到留言，他一向都會天天聽的，除非發生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不會的，不可以變悲觀，不可以凡事往不好的方面想。
「是阿，我想他這幾天可能比較忙吧！你要去幫我辦出院了嗎？」
「等醫生巡完房吧」
「我幫你帶了早餐，先吃吧」Steven遞給我一個紙袋「你愛吃的煎蛋捲」
「不要，吃不下」
「乖，聽話，不吃東西怎麼行？」Steven像哄小孩一樣哄我「來，吃一點。吃完才能吃藥」
不想再讓任何人擔心，也不想再給他添麻煩，勉強打起精神來吃東西，雖然硬是逼自己吃飯不太好，但總不能老是不吃吧！何況接下來橘子是要進入新階段的，我得趕快恢復才行，橘子還不夠穩定，我跟Steven必須得花大把心力來處理接下來的新人訓練課程。Steven在這方面不怎麼擅長，之前讓他單獨帶過一次，結果差點搞砸不說，訓練期也因此增加一倍，對公司的損失很大。這回雖然將由各部主管自己負責訓練，但最初的幾天還是統一上課的，我還是得去工作。為了橘子，說什麼都得快些復元。
「早安阿劉小姐」醫生來了。
「早安醫生」
「我來幫你做最後一次看診，待會我就會開單子給你們去辦出院」
「嗯」
「嘴巴張開」醫生一邊說一邊把冰棒棍放到我的嘴巴「我看看哦，扁桃腺有比較消囉，不過你出院後還是要小心一點。還有你的聲音雖然恢復了，但還是要少講話，不然很傷喉嚨的」
「謝謝醫生」
「不會，陳先生麻煩你來跟我拿單子」
「那，司兒你先把東西收一收，我辦完手續之後再來找你」
Steven跟醫生走後，我聽話的開始收東西，收到手機時，還是覺得頗惆悵，從入院到出院，我似乎一直在等待，漫無止盡的等待，最後還是失望了，深深深深的失望。算了吧，早就知道他是這種人的，他是不可能讓人勉強的，也是不受任何人影響的，如果他會打回來就是會打的。對鏡給一個苦笑，與Steven一道離開這間慘白的，無顏色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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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秀娟遞給我好大一束的滿天星。
在Steven的陪伴之下，我又回到公司了。一進門就發現大家替我辦了回來的派對，就連帶團不在辦公室的都傳真回來了，滿滿的祝福，讓我不知所措。
「先開禮物」Amy笑著把我推到一個好大的盒子面前。
「這是什麼阿？」
「開嘛，開了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麼呀？」我很疑惑，害怕大家會整我。
「哇！」是一隻，不算小隻的熊，毛絨絨的張著它的大眼睛，正對我露出大大的微笑。
「喜歡嗎？」
我抱著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覺得好感動好感動…就算秉翰不在又怎麼樣，身邊還是有著一群貼心的朋友陪著我，他們都知道我的悶悶不樂，所以特地買了一隻熊好讓我可以抱著安安穩穩的睡。那秉翰，他過得好嗎？他在異地有好好睡嗎？最期待的Over the rainbow依然僅處於期待的狀態。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想念他？他知不知道我重感冒？這麼久都沒消息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他……
「司兒別哭了嘛，乖哦」
大家看見我掉淚都慌成一團，傳衛生紙的，安慰的，一波波的擁上，我知道我自己是幸福的，有這麼多的關愛，但想到秉翰眼淚還是會不停的掉呀掉，想宣洩這段時間所有的壓力，想痛快哭一場，然而，我的意志力不允許我這樣。擦擦眼淚，抱著熊，大聲的告訴大家我是喜極而泣。
「因為太過感動所以……」大家都笑了，笑我太小孩子氣，為了隻熊哭成這樣。
只有Steven，又是Steven把我帶進辦公室，鎖上門。
「想哭就哭吧，只有我看見」
我的眼淚又掉了，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跟外面的雨一起，重重的洗刷我的心，當心已經如此灰澀時，乾淨而透明的眼淚真可以把我的心給洗淨嗎？雨再怎麼下，總有雨過天青的一刻，但我和秉翰之間的事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解決？我們之間已經出現問題，這段愛情已經不再是甜美，痛苦與考驗接踵而至，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不再讓自己這麼心痛？Steven抿著嘴，給了我一盒衛生紙，他知道我為什麼哭泣，卻不說破，只是拍拍我的肩，卻讓我的眼淚持續滑落。我好想問他，為什麼我跟秉翰會變成這樣子？為什麼我再也無法安心的等待了？太多太多的為什麼，但他不是秉翰阿，所有問題只有秉翰可以給我答案，誰也無法給我的，連我自己也不行。
「好了，別哭了，待會哭成金魚眼可怎麼辦？」
「金魚眼就金魚眼嘛，又不會怎樣」
「你哦，長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
「你是看過我哭幾次啦」
「嗯…不常哭，可是哭一次會嚇死人」
「什麼嘛」我作勢要打他，但卻忍不住笑了。
「又哭又笑，騎馬上轎」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他真的懂我，這麼多年的朋友，點點滴滴他都看在眼底，怎麼會不知我的心事？我想他也很矛盾吧，秉翰是他的好哥兒們，他怎麼做都不對。
「去把門鎖轉開吧，別讓外頭的人擔心了」
「你就算把門打開還是會讓大家擔心阿」
「司兒」我要走去把門轉開時Steven忽然叫住我。
「嗯？」
「晚上來我那裡吃火鍋吧！成奕跟琴韻也會來」
「好阿，不過…」我猶豫了一下「先待我去秉翰家一趟好不？」
「幹嘛？」
「我想去替他的花園澆澆水，好久沒去了」
Steven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張開口卻又閉上數次後，把我的外套給我，默默的帶我去停車場牽車。一路上，我們什麼話也沒說，只任憑收音機裡的女歌手聲嘶力竭的唱著象徵痛心疾首的歌曲。
秉翰的花園還是一樣漂亮，也許是雨水的原故，土壤沒有很乾燥。蹲下身來拔除已枯黃的葉和一株株的雜草，這麼美的地方，不該是任雜草蔓生的。去後院餵那些貪食的錦鯉，一張張的大嘴，說牠們餓著呢！輕輕撫去鞦韆的灰，這是我吵了又吵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最喜歡坐在這裡，幻想自己是古代的公主，有王子守護的，不怕風風雨雨，永遠都可以在鞦韆架上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只是，王子走了，公主病了，鞦韆也長灰了，那麼，夢是否也該醒了？
沒有進屋裡去，我怕看見答錄機會忍不住去查看秉翰究竟有無聽見我們的留言。坐在鞦韆上往屋裡看去，答錄機的紅燈在閃爍著，事實是殘酷的，若他已清除留言卻沒打電話回來，我擔心，我會徹底的崩潰。寧願胡思亂想也不願面對最真切的答案，因為最真切的，也可能是最無法接受的。
臨去前再望一眼，彷彿聽見了，小屋哀泣的聲音，沒有主人的屋，是最寂寥的，那等不到王子的公主呢？是不是該去童話故事作者的墓前高聲的質疑，為什麼白雪公主與灰姑娘甚至是睡美人都可以等到她們的白馬王子而21世紀的公主卻不行？而又是誰說王子與公主一定會幸福快樂在一起呢？
烏雲籠罩的台北與沉悶的我的心兩相呼應，我在車窗中照見自己寂寞的身影。